静水常深 发表于 2014-8-12 17:24

荒原书店

   我站在荒原书店。   面对某种疆界。
   比如,它的光。来自太阳和灯。不再恪守直线,不再有前进的意志,碎了,粉末状,完全破碎,捡拾不起。   努力织补这些破碎的只有灰尘。它们是唯一的不朽者。   房间深处有异乎寻常的黑暗。特别,在如此晴朗的天气,具有了强烈的意义。   书,一天一地。挂在墙上的深渊,忧伤得随时可以倾覆。   梯子,旧如瓷器。抵着书架,以脆弱克服另一种脆弱。   书皮洗了,晾晒了。带着仅有的来自时间影子的颜色。   到处是基于纸的神秘的粮食酿造的气味。苦涩。   成为酒,或者毁灭。
   重要的是,荒原书店是缓慢的。   窗台上的猫,它的注视。   我行我素的苍蝇,它的起落、飞翔、空虚。   直上直下的尘埃,一句话的抵达。   某个堂皇的名字中正在剥落的烫金字母。   页码间的风声。   一切正在老去的语词、段落。它们描述过的爱、大雨、孤单。
   有一架书,全是《圣经》,十字。   触摸,手指上都是尽头。   不忍卒读。
   缓慢,也是他——   此时穿过我的疆界的这个像劳特累克的人,他的身形、毛发、跋足。他不应该有别的名字,他就是画家本人。是他的另一次生活。   他说:   “先生,您在找什么?”   “《瑞典火柴》,一本小说。”   他听着,之后,寻找。仿佛知道有人会来并说出这个名字。   他回来,带着一本书,一个正在封面上消逝着的作者:契科夫。   我说:   “不是。是另一本《瑞典火柴》,罗贝尔.萨巴蒂埃的《瑞典火柴》。”   他不回答。   他在小黑板上写我说的话。   缓慢。   显然,那几个字,本来就在。是用一段从前的粉笔写的。
   消磨是迷人的。   整个下午。   买了一本西蒙娜.薇依的《超然的知性》。伽利玛出版社,1953年版。   像带走一块砖石,一叠霉菌。   荒原书店,就此有了瓜葛。   它的缓慢。   它的疆界。
   出门。   不可能再远了。这个城市。   我决定以对待回忆的方式对待荒原书店。
   就在卡特勒梅卡街。   荒原书店,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   什么也不曾发生。   总是,劳特累克煮着咖啡,煮着一种黑白味道。一边,修补书中坏了的纸。   偶尔,苍蝇与猫都睡着。   或者,有人拎来一捆面目不清的书。交易,短促寂静,之后,一拍两散,双方都怅然若失。
   徘徊来去的   是形容晦涩,无法处置现实生活的人。   那些,不适者、格格不入者。   至少,是这一倾向。   他们   随便翻看着一页书。   《布依诺斯艾利斯激情》、《非此即彼》、《九三年》……   也许,把多年前折起的一角,打开、铺平。   也许,辩认一个签名、一个遥远的城市、一个绝对失去了的日期。   一句,在无端的空白上写的,无端的话。
   离开前,劳特累克总喜欢倚门吸一支烟。那姿态,像要点燃书店招牌中的“荒原”,又像说,其实,每个季节都是残酷的。
   也有,误入者。   面对他们不需要的疆界和缓慢。   一时无措,接着,落荒而逃。
   我找的书,从来就没有消息。   小黑板收留了他们的名字。作家和他的故事。
   这样的地方就像这样的人。   不用厮守。   荒原书店、劳特累克、稀落的主顾,也不曾热络过。   可是希望他们一直,在。   如一堂布景。
   我热爱的事物在这个时代里不停破灭着。不停,连同它们表达的时间、情感。   无论,多么美。
   还是,执迷地相信,只要《瑞典火柴》还没有找到,小店就不会关门。
   就在,卡特勒梅卡街。   荒原书店,开着。
   或者,以另一种方式对待它,就像对待一个仅存的未来。

sky 发表于 2014-8-12 17:42

辛苦了。

卡机吗 发表于 2014-8-12 23:03

苦苦思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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