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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长路与短街 始终靠紧我 不怕风霜阻 是这 双 旧 白 皮鞋 ————歌曲《一又旧皮鞋》
这是一首很老的歌了,一双旧皮鞋,一种思念,一段亲恩,就是这首歌的主旋律。说起皮鞋和父亲,心里总是感觉到被什么塞满一样,虽然我的父亲不是如歌曲中描述的补鞋匠,但也曾经有一双旧皮鞋,它深深地载满了如歌中的一股亲情。 从我懂事开始,贫穷就像一罐饮料上的标签,紧紧地贴在我的脸上,将我和其它同类区分开来。我家的贫穷,不是因为父亲懒惰,而是历史的原因造成的。
据说我的祖上在乡里也曾显赫一时,太祖是清末的武举人,祖父曾开办私塾,学生遍布四邻八乡,还曾是国民政府时期的乡长,家族中人也多有保长之流。父亲年轻的时候,继承了父辈的聪明才智,曾经做过商贩,据村中长辈透露,其时我家尚算富余。
国共内战时期,我的伯父被国民党抓壮丁,并在后来跟随蒋光头一起流亡到了台湾。
我们这一代人是无法想像,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我的父亲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成年之后,从父亲头上那一撮撮不长毛的斑秃,可以想像得出他曾经遭遇过什么。在那个崇尚贫困的年代,身份富农、兼有海外关系的“敌特家属”标签,将父亲的意志瞬间被暴力击垮了,商贩经历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铁证,他头上那一缕缕青丝,便成为赎罪的替身。
改革开放之后,被吓破了胆的父亲,依然坚守着贫困便是福的信条,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同村的人做点小生意之后都几乎走上了康庄大道,看着他们过着滋润的日子,父亲常常在坐在门口抚摸着那一撮撮不长毛发的头颅发呆。
在我小的时候,农民种地还要交公粮、水利粮、提留粮之类的赋税。两个劳力干活,六张口吃饭,还要交我们兄妹那为数不多,但却让父亲愁断了肠的学费。时年好的时候,三餐尚可温饱,如果遇上时年不好,那就连吃的也促膝见肘了,生活质量那更不用提了。
父亲逼于无奈,只能再度“走资本主义道路”。他把自家种的香蕉砍下来,用小刀分解开,放进一个大瓦缸里,点上三支香,然后盖上厚厚的麻袋。三天后,再打开缸盖,香蕉便变得黄橙橙的。那时候我觉得很神奇,问他为什么要点上三支香。父亲笑着说:香蕉村上有香蕉鬼,要点上三支香把它们好好的供奉上了,香蕉才会熟——。
他把最小条的那些蕉尾留下来给我们解馋,把好的装进一个竹萝里,然后骑着那台破旧的永久牌自行车吱呀吱呀地向城里出发。
父亲早上出发,然而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日落西山了。他一回到家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滔一大碗米汤,然后咕嘟咕嘟地喝下去。如果这个时候母亲在家,她都会心痛的嗔怪:中午又不吃饭——。
我曾经跟随父亲进过两次城,知道在东门有几家白粥档。白粥五毛一碗,捞粉皮五毛一碟,那次父亲只是用了一元钱,便把我撑得半死。
我问父亲:为什么你不吃——。
父亲说:我不饿。
有一次我正睡得朦胧,隐约听到母亲说:唉,明天又要交学费了——。
父亲在抽着水烟筒,半晌他才说:能省一分是一分吧——。
那时我尚不太懂事,但隐约感觉到父亲“不饿”也许和此有关。
直到上小学的时候,家里依旧贫穷。那时候的冬天,小伙伴们都穿上了皮鞋或球鞋,只有我,还是一年四季地穿着那对满是补丁的胶鞋。这让我在同学面前很抬不起头,我强烈要求要有一对属于自己的皮鞋。父亲看着我脚趾上裂开的口子,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父亲依然拉着香蕉进城里卖,但我发觉他回来得更晚了。有一次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他依然还没有回来,在母亲唠唠叨叨的期盼中,我打起了瞌睡。朦胧中忽然被人推醒了过来,我睁着腥松的眼睛,只见父亲手上拿着一双皮鞋,兴奋地对我说:快试试看,看合不合脚————。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的礼物,我欣喜若狂地穿上了鞋子。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之后,我才发觉父亲的脚上滴着鲜血,一大块肉触目惊心地向外翻卷着,伤口处捂着一把烟丝,鲜血正从烟丝里渗出来,一滴一滴地滴在了地上,母亲连忙找来药粉敷在了他的伤口上,然后用纱布紧紧地包扎好。看着那恐怖的伤口,直觉得头皮发麻。我问父亲痛吗,他笑笑地摇了摇头。
都说麦熟一茬,人成熟的过程只是在刹那间完成。我隐隐觉得父亲的笑容后面隐藏着更多的是无奈。
原来父亲嫌城里的真皮皮鞋太贵,舍不得花这笔钱,便在卖完香蕉之后,专门跑到十几公里外的石鼓圩买了一对便宜的人造革皮鞋,回来的时候太晚了,天已经黑了,一不留神掉进了一条水沟里。自行车链包盒那锋利的边沿,把父亲的脚剐了一大块肉。 这一晚,我失眠了,心里隐隐的不安掩盖了欣喜。
第二天,我小心翼翼的把皮鞋放进一个盒子里,然后穿上那双满是补丁的凉鞋向学校飞奔而去。
父亲在后面追问:为什么不穿皮鞋?不喜欢吗——。
我无言的向后面挥了挥手。
父亲的脚伤好了之后,留下了一个大伤疤,每次看见它,就像一个支利箭一样深深地刺进了我那稚嫩的心。
整个小学阶段,不管多冷,我一次都没有穿过那双鞋,只是把它好好地放在角落里,偶尔拿出来抹抹灰尘。
父亲对我的行为甚是不解,我也没有解释。我知道,它已经不仅仅是一对皮鞋,这当中的感觉是别人无法感受得到的,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理解,所以我干脆不说。
后来上了初中之后,我再把皮鞋翻出来穿,发觉已不合脚了,于是便把它放进了一个木箱里,我再也没有动过它。
初中毕业之后,我便在社会上混了。慢慢的那双皮鞋便开始淡出了我的记忆。
十多年以后,我们家的经济条件改善了,那泥砖房被扒掉了,建起了楼房。我在收拾旧物的时候,那双旧皮鞋双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它已经发霉烂掉了。
那一刻,父亲那恐怖的伤口又浮现在脑海里,这时我才蓦然醒悟,我的父亲这辈子还没有穿过皮鞋。
本来想给他买一双皮鞋,后来却又把此事忘记了,甚至直到我父亲前几年去世的时候,我那双皮鞋却还没有兑现。
今天是父亲节,我也已经做了别人的父亲,听着那嗲声嗲气的“节日快乐”,我又想起了那双旧皮鞋。
一个伤口、一双旧皮鞋、一个没有兑现诺言,它就像一把刀,在今天里剐下了我一大块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