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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小花 于 2011-9-29 19:59 编辑
莨菪 莨菪——多年生草本植物,根茎灰黑色,叶互生,可供药用,有安神镇惊的作用。花紫黄色,结蒴果。有毒。{另注:单字“莨”和“菪”在字典里查不到任何意思。}
——摘自《现代汉语词典》。
一
那天中午,刘菪在市中心茂名大厦门前的十字街口截住了我,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梁上,孟莨,我会弄死你的!不信你走着瞧!
我面带微笑。我怎么会不相信?只要她原意,还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呢。她可是个医生呀。
刘菪年龄和我差不多,但生了孩子后胖得像猪。她以前长得不错,身材适中,样子斯文。不过她再漂亮都不是黄锋扔了我的原因。黄花闺女时的我比她好看多了,手细脚长,胸高臀隆,只是为了那个叫黄锋的男人,我才落得个形销骨立,沦为残花败柳。
黄锋是谁?是存活在我腹中的胎儿的父亲。是刘菪的丈夫。这也是刘菪叫嚣要弄死我的原因。
二 我和黄锋是高中同学。他能言善辩,学习刻苦。我很迷恋他。
高中毕业后,我们确定了恋爱关系。那年我十八岁,没有考上大学,到茂名大厦做服务员,开始用自己的工资支付黄锋读大学的大部分费用。他家景不好,父母双双下岗,供他一个独生子读大学都甚为艰难。
五年后,黄锋大学毕业了,回到茂南区某医院妇产科做见习医生。
我从来没有深究过黄锋身为男孩为何要选修妇产医科。只要他认可的我都不反对,何况这也没有妨碍我对他的“资”持与及后来的以身相许。
我不是轻浮的女孩。我一直等到黄锋大学毕业稍为安定之后,才交付我神圣的初夜{这年头从一而终已算忠贞,可以忽略初夜交付的迟早}。
事后黄锋对着那张蘸着我处子之血后来被我一直珍藏的白床单信誓旦旦,非卿不娶!我流血之后便流泪,默默地看着那朵鲜红的梅花,想自己今生亦非黄锋莫属。
三
和黄锋同居,很快就一年了。
二十四岁那年闷热的七月,我见到油腻闻到鱼腥都呕吐不已。我怀孕了。
黄锋说他事业未成,而且我们还年轻,可不可以…….
我说可以。其实他不说我都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我没有怀疑过我珍藏的白床单会褪色。我总是相信它永远鲜红有如黄锋的心。
没有一丝怨艾,我所做的一切让黄锋感激涕零。
我说,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就够了!
黄锋不绝地点头。只要黄锋一点头,我从来都是无悔无惧。
想不到九个月后,我再次怀孕。黄锋也再次和我说出上次那番话,只是他的眼神仿佛多了点躲闪。
我伏在黄锋怀里,狠狠地咬着嘴唇,咬了好久,咬出了血,渗在黄锋的白衬衫上,他的襟前便像开出了星星点点的梅花。
我依然没有流泪,只是猛然把他抱紧,生怕手一松开他就会丢了。
这次从医院回来后,我有种莫名的痛,不是子宫,是心。
黄锋是个妇产科医生,他曾和我说过,子宫从医学角度来说是块“死肉”,本身是没有痛感的。我以前总说他胡扯。
确实,子宫是块“死肉”。有过流产史的姑娘或妇女都能感觉到,当你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除了自己那颗心被一根从身体外插入的冰嗖嗖硬帮帮的吸管含住,尽命地往身体下边和外边猛扯之外,其它器官真的没有感觉了。
可黄锋没有把话说完。他应该说得更清楚一点,子宫是没有痛感的死肉。但心不是。
我捂着隐痛的胸口,拿出了那张白床单,看着上面那朵鲜红的梅花,鼻子发酸。一年有多了,我坚持不肯清洗它。我一直害怕水会褪去它的颜色。
四 我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黄锋家。第二次流产后的几天,黄锋对我说,孟莨你先回家住住。我这段时间太忙,怕照顾不好你,先让你妈好好的照顾一下,过些日子我接你回来。好吗?
黄锋真的好忙,忙得忘了他没有照顾过我,除了扶我进出医院的妇产科,但从不是在他所在的那个医院。
我找不到说不好的理由,于是我说好。
就这样,我回到了父母家里。
我在家住了快三个月,黄锋都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接我过去,我也不提出。
一开始黄锋天天打电话过来,或隔一二天就亲自来看看我。渐渐来的次数就少了点,后来电话也明显少了,见面更少。
我有点纳闷,到黄锋上班的医院去,说他下班了;去他家,又说加班了。他父母一改以前的体贴热情。我的心绪,开始有点紊乱。
我打黄锋的手机,可要不是系统提示留言就是接不通,好不容易接通了他也是匆促地说忙,忙完后找你便挂机了。他来找我只能证明他在我眼前出现过,没说一两句话手机就叫个不停,然后说要做手术就走了。
五
二十五岁那年的秋天,整整一个月,我没见过黄锋的面。而后得到他要结婚的消息,新娘叫刘菪,不是我。风传的消息很快由黄锋亲自来向我证实。
刘菪是市某大医院的神经科医生,她在一次医术交流会上认识了黄锋。她父亲是那个医院的大腕儿,能把黄锋调过来再保送去继续深造,和刘菪结婚可以提供三房两厅,还能帮黄锋的父母补搞病退医保。她两父女非常大度,表示只要黄锋和我一刀切,其它的统统既往不咎。
对不起。
黄锋用简单的三个字,轻如易举地把我从十八岁到二十五的如花青春换成了蹉跎岁月。而我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像常规那样用“别客气”或“没关系”去回答。但我终于找到了前段时间黄锋反常的原因。只是我没想到,刘菪结婚时已怀孕三个月了。
黄锋的婚期订在金秋十月。
眼看婚期在即,黄锋忙不迭地催促我上他家收拾我的东西。我仅仅拿走了那张珍藏的白床单。
他们结婚的头天晚上,刘菪来找过我。演泽完经典的“新人髻上钗,猛向旧人心上刺”之后呼啸而去。
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冷漠地看着她的来去自如。
黄锋结婚当晚,我没睡过一分钟。
我小心翼翼地找出珍藏的白床单,细细地铺在床上。我惊觉上面那朵鲜红的梅花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花形的轮廓,灰暗霉变。
这个世上还有比血更浓的墨吗?如果用血篆刻的图腾也能在两年时间销声匿迹,那么世上还有什么样的斑痕值得我们去祭奠它的不能归隐?
我忍不住把脸伏在上面,抽泣不绝。泪水浸染了床单,我居然发觉那朵梅花竟跃然其上,那么鲜红那么灿烂。抹开泪水,它又消失了。
其实我以前的担心是多余的。水,不能冲洗任何印记,甚至还可以再次勾勒它曾经的真切。而时间,竟不知不觉替代了水的实质功能。
六 关于黄锋,已说不出爱或恨来了。他结婚后,我学会了抽烟、喝酒、泡吧、蹦迪,就差没食摇头丸。
我的生活乱成一团糟。我总是在上班时间“休息”,在休息的日子蓬头垢面地赶去上班。
我对我的领导感激不尽,没有开除我。
其实,有时安静下来,我很想弄清楚自己为什么还要和黄锋纠缠在一起。但我的脑袋老是一塌胡涂的,弄不清楚。
我总是在烂醉如泥的时候发毒誓不再理他不再见他不再和他睡了,要不出街就让车撞死。这世间可能只有车怜惜我了,它从不肯撞我,就算我见车就冲出去,甚至躺在车轮下都没死掉。我试过好多次了。
于是,我便周而复此地喝醉、发誓,然后疯了的打黄锋的手机。
黄锋会尽量抽空来见过,但晚上十点后除外,那时他一般都回家了也关机了。他来见我都会要我,不会落下一次机会。在一起时,不管我是醉了还是清醒,我都会哭闹,摔东西,之后在推推搡搡中与他疯狂交融。
黄锋有时会叫我去其它地方,他喜欢刺激。我总是在电话里诅咒般地拒绝,然后以逃命的速度奔付高级酒店的客房、小旅馆甚至黄锋的妇检诊室。
我不知道多少次以病人的身份到黄锋的诊室求诊了。不过这都是确知刘菪出差或休假的时候才去的。她父亲是腕儿,不常呆医院。这个医院没有人认识过去的我,除了刘菪两夫妻。
黄锋会在妇检床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生吞活剥我那具他早已驾轻就熟的身体。
我们合作得天衣无缝,也总能寻到适当的时间和机会。比如非正式上班的急诊时间,没病人时的闲暇,陪诊护士“三急”的当儿。
我发觉我爱上了这张妇检床的凌乱、腥臭、和肮脏。它可以让我的快感和满足感以最快速度爬到巅峰。我乐此不疲。
不管是从高级酒店的客房、小旅馆还是黄锋的诊室出来,我都是一路笑着回家,不肯清洗身上残留的黄锋的体液,湿腻腻地躺在床上,拿出珍藏已久的白床单,闻着它的霉香,抚着已毫无内容的梅花轮廓,笑一阵哭一阵又唱一阵。我的眼前,鲜红的梅花抖落一地。
笑完哭完唱完之后,我又会呆呆地想一会。想这个叫黄锋的男人到底在我的生命里落下了什么咒语?从我十八岁到二十八岁的十年里,他翻阅了我每一页生命黄历。而这十年的光阴,我全因他而荒废。他先让我蹉跎了七年,然后再放浪形骸了三年。
从一个女孩的十八岁算起,十年,于她的一生来说,到底占多大的比重?
七
黄锋是妇产科医生,他要在事前事后阻止我怀孕都易如反掌。他时刻保持理智。何必呢?我比他更有理智。我的理智来自于我无痛感的子宫和有痛觉的心。尽管我的心早已死掉了,但我觉得它还是会痛的。
过多流产加速了我的衰老。我不抬头都已经有抬头纹了,眼角也干涸得可以牵出两条鱼。我的胸部明显下垂,胯部开始横阔,只差牙床还不够松动,整个人就如一只洗旧了的口袋。
毓婷是事后避孕药。说明书上清楚地嘱咐,它不能作为常规避孕药用。我违反了它的规定,我怀孕了。
怀孕对于我来说已不是大惊小怪的事了。我没有了矜持的慌乱。我不希望它来临但当它来临时,我早有了无痛的经验。不用出动黄锋,我也能帮自己。如果让刘菪知道,不知她会否帮得更快?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从没打算过要让刘菪知道点什么,起码我不会刻意这样做。这点黄锋确信。这本来就是我的人格{我还有人格吗?}。加上黄锋在要我的时候会涕泪交零,在要完我后离开的时候还会依依不舍地泪珠凝眸。所以我宁愿从他八点来十点走,之后我就从十点哭到第二天八点,都不会产生想让刘菪知道我继续存在的企图。
我更不想告诉黄锋什么。我是谁?我想向他索要什么表情?是要那种已列入国际惯例的“我要当爸爸啦”的欣喜若狂?还是要婚外情里同一模式的“拿掉它”的云淡风清?我既然不能和他一起描绘这个无辜小生命的未来,又何必把它的命运交付给我们的讨论?
可是黄锋看到了我还来不及扔掉的妊娠试验棒。上面两条鲜红的杠杆让这个男人惊惶失措、魂不附体。
没见过女人怀孕吗?特别是我这个女人。我真想发笑,但忍住了。
黄锋哆嗦得有点语无伦次,拿掉它….拿……拿掉它…..
我执过他冰凉的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安慰他说,好的,我比你这个妇产科医生在行多了,不用你费心。
黄锋这才放心地走了。我有什么让他不放心的呢?
他忘了要我,这一次。
看着黄锋依然高大却有点猥琐的背影,我不禁扯动嘴角微微一笑,像个女特务。是的,我已酝酿好一个阴谋了。
我要生下他{她}!我都二十八了,的确不算年轻了,应该要当母亲了,尽管他{她}日后有可能是一个白痴。我吞过太多毓婷。
八 黄锋骤停见我,不过每天都会不其烦厌地打电话问我“拿掉没有”。哈,真想不到,我不是黄锋的妻子,可我们的话题也会围绕着我们的孩子。滑稽!荒谬!
我每次都说,快了,快了,别慌,我比你在行。这时我的脸上有抹不开的狡黠的笑容。我得多谢黄锋给我越来越大的信心去生下他{她}!
黄锋追问了二十多天,我都说忙完就去拿掉它。
最后黄锋坚持要我到他的单位做手术,他会亲自给我做。前两次为什么不叫到你单位你亲自给我做?我在心里暗笑,为这迟来的“体贴”。
我轻松地说好的。我原本以为通往阴谋的的路全都是羊肠小道,想不到我眼前走的这条会是康庄大道。而黄锋,成了我不折不扣的启明灯。我窃喜。
找了个时间,我来到了黄锋的单位。人流手术室里的凌乱、腥臭、肮脏令我的胃几乎翻江倒海。
黄锋急不可待地说,我们开始吧。
这句话我听了两年多了,黄锋婚后每一次要我都会这样说。但从没有今天这么悦耳。
我说好的。
黄锋拉开手术台旁的屏风,叫我进去。陪诊护士尾随而入。
我轻巧熟络地跃上手术台,褪下裤子,撑高双腿,让我自己尽量暴露。
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一串动作后,我便含情脉脉地注视着黄锋,毫不理会他的迅速回避。我慢吞吞地说,黄大夫,来吧。
黄锋怔了怔,一时有点茫然。
我眉梢挂点撩拨,继续说,怎么了?我们一直都合作得好好的呀。这次和以前没什么不同的吧?
这下黄锋竟不知所措了。
我的声音开始变得娇滴滴,哦,我倒忘了,是有不同的。以前是在你诊室的妇检床,你要我;现在是在人流手术台,你不要你的孩子。大同小异罢了。别慌,慢慢来吧,我在等着呢。
说完我还转过头去,向站在我肩旁的陪诊护士点头问好,暧昧如花。
陪诊护士与黄锋面面面相觑。瞬间,黄锋的脸先红后黑最后全白了,如我珍藏的那条白床单还没被染红之前一样白。
我看了看他们,又温柔如刀地提醒黄锋,黄大夫没空吗?那不打扰了,我改天再来。不过下次我可能要去看神经科才行。这些日子我总觉得自己有点不妥,你觉得吗?
刘菪是神经科的医生。我并没打算要去找她看病。我没有病,没有她我更不可能有病,我找她干么?我只是说着玩的。
看到黄锋的摇摇欲坠,我想到了我曾经的风雨飘摇。我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我从容地扯起裤子,手脚利索地系好,从手术台上蹦一声跳下来,撇下不知所措的黄锋和愣成一根桩的陪诊护士,从他们身边飘过,走了出去。
一路上,我象偷了油喝却偏不想揩嘴的老鼠,吱吱地笑回到家里,飘进房间,扑到床上就睡着了。
梦里梅花盛开,花枝乱颤。
自从黄锋结婚之后的三年来,我第一次睡得这么好,这么完整。
九
我真的大低估黄锋了。他没坐过牢,真难为他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理解得比罪大恶极的刽子手还透彻。
三天后,刘菪就在茂名大厦门前的十字街口截住了我。
刘菪高姿态地与我交涉,孟莨,把它拿掉!
我微笑,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摆了摆。
她趾高气扬,我以黄锋合法妻子的身份……
我波澜不惊,虏掠不足以炫耀!
刘菪傲慢不已,揶揄道,孟莨,“孟浪”,一个既粗暴又放浪到和别人丈夫睡觉的女人,还有权利比别人大声?呵呵!
我提醒她,请千万要分清我与你曾经存在的先后顺序,然后再想清楚谁先招惹了谁。
不等她回话,我接着说,我的姓氏和你的一样没有过错。至于我的名字,让我给你解释一下好吗?听好啊。
“莨”字和“菪”字一样,单独存在都没有特别意义,它们必须合二为一才能组成一个有实质意义的词。莨菪,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可入药,有安神镇惊的作用,但有毒。
我特别在“有毒”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然后朝刘菪挤弄着我浮肿如桃的小眼睛,你是一个神经科医生,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们的名字早于我们的相识,除了宽容与对方的窄路相遇,我们是不是做得太多也说得太多了?
刘菪顷刻恼羞成怒,恶恨恨地嚷着,孟莨,你最好拿掉它!要不…..
她是故意留给我考虑的空档,还是气不打一处来说不下去了?
与我无关。
我依然笑靥如花,摇了摇头。
她便叫嚣,如果你不拿掉它,孟莨,我会弄死你的!不信你走着瞧!
我当然信了。她是一个医生,要弄死我不难。
我一字一顿地说着,务求每一个字都能准确无误地灌入刘菪的耳里。
你可以弄死我!可你绝对弄不死它!
“啪”!
刘菪气急败坏地摔手给了我重重一巴。
二00四年的某天中午十二点左右,这个下班高峰时间,在市中心繁忙地段茂名大厦门前的十字街口,究竟有多少人见证了这“精彩绝伦”的一幕——一个从小到大被父母视如珍宝的叫孟莨的女孩,以无惧的姿势去领受刘菪重重的一巴。刘菪是谁?是那个已婚二年零八个月却足足与孟莨纠缠了十年的黄锋的合法妻子。
我慢慢挪动脖子,把猛然歪过一边的脑袋回复到正确的位置。捂着红烫红烫的脸,我一点都不生气,用温馨无比的眼神看着刘菪,咯咯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紧接着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凑近她的耳旁,悄悄地对她说,你知道它是谁吗?它是一朵血染的梅花!你永远都弄不死抹不掉它!
我突然提高声调,放慢字速,声音如古墓幽灵,不信你走着瞧!咯咯…….
刘菪象见到鬼一样看着我,惊恐地往后退。
我拖着长长的笑声扬长而去。
后记:
一个月后,我流产了。医生诊断:内因是习惯性宫缩{前两次流产的后遗症},外因是烟酒过多,生活失调。预后:可能终身不育。 ——2004.于深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