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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没有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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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8 22: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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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陈歡 于 2014-5-8 22:41 编辑

       没有翅膀,我不可以飞翔;
       没有翅膀,我望不见远方;
       可是,我从来没有停止过飞翔;
       因为,我心里装载着遥远的远方。
第一章        莲姨
       往事可以尘封,而记忆常在。时间在钟表的指针中摆渡,偶尔会有些奇怪的想法偷袭我。例如:我认为宗教可以禁绝性爱,但不能禁绝饮食!所以我们要对舌头有着更真诚的信仰!再例如:我很早就发现,当代人研究古代史,有可能会成为历史学家;但当代人研究当代史,则可能会成为政治犯。
       历史不是婊子,不是谁都可以搞的。
       国家的历史我看得比较模糊,因为年代久远而拼凑不出本来的面目。而那些由胜利者编写的历史资料,我认为其可信度不高,很值得探讨和怀疑。我个人的历史,被丢弃了一部分,也珍藏了一部分。在记忆的抽屉里,一切看上去仿佛有点五彩缤纷。寂寞时把玩一番,据闻可以预防老年痴呆症。

       1990年夏天,我15岁,刚进入人生的黄金时代。
       8月,我从农村来到城市,借住在莲姨的家里,等待新学期的开学。莲姨是殡仪馆的职工,她的单位宿舍位于这座城市非常偏僻的一条街道上。
       殡仪馆的家属大院封闭而独立,三层小楼的右侧是一个小小的菜园。除了觉得家属大院经常摆满花圈有点怪异,我还感觉到殡仪馆里的人好像都不善言笑。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因为他们都是与冰冷尸体交流的人。每天,他们都要坐车到郊区的火葬场去上班,将一具具尸体,塞进一根大烟囱底下焚烧。那根大烟囱在几公里外就可以看到,如果有灰烟冒起,就可以想象到大烟囱的底下排列着许多的哭声。这些哭声后来在天空中飘荡着,一直可以走得很远。
       然而,我还没有等到新学期开学,莲姨便死于一场车祸。
       据别人讲述,一辆5吨重的货车,从她的肚子上压过去。她一定觉得很痛,因为临死前她发出惨烈的叫声,隔着几条街的人都可以听见。当我看见泪流满脸的姨丈被人扶着回家的时候,心脏狂跳不止。尖锐的煞车声、血肉横飞的场面,在我心里投下巨大的阴影。我很害怕,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祖辈相传,人死以后就要变成“鬼”。每夜躲于暗处,飘忽来去,鬼影幢幢。我只要一想到莲姨也将变成那个恐怖的样子,就不禁悲从中来。
       天色将暗的时候,我从城市里赶回老家向父母报丧。远处的景色,一半浮在昏黄的晚霞中,一半淹没在迷糊的黑暗里。晚空一片苍凉,仿佛整个世界都已虚脱得失去了言语,无比的沉静!我坐在摩托车司机的后座上,耳边只有风声呼啸而过。未知的命运,浩浩荡荡地走得比晚风更急。
       年少的我,本来对死亡一无所知。我既不懂生离死别的痛苦,也不明白日夜思念的哀伤。莲姨的突然死亡,让我仿佛窥见了生活另一个幽暗面。那是一种在黑暗里摸索前行的感觉,总害怕迈出的脚步会突然踏空。
       二十多年的时间,像子弹一般呼啸而过,许多的梦已不着痕迹。莲姨的样子在回忆中渐渐模糊,但1990年流下的泪水,至今仍未抹干。
       莲姨的家里来来往往有很多人,基本上只说两句话。一句是安慰姨丈的:“她走了,你别太伤心,还有两个孩子等着你照顾呢!”一句是怀念莲姨的:“她是多好的人啊,这样就走了,真是可惜!”亲属用泪水表达自己的伤心,旁人用语言表达对死者的怀念与敬慰,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有条不紊地往前走。我不时抬头看看天花板,我固执地认为,莲姨当时一定是飘荡在我们的头顶上,眼里裹着热泪,俯身望着这一切。

       莲姨的后事在亲人的哭声中很快结束,生活开始回复到原来的平静。
       但灵异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一再刷新我对这个世界原本单纯的认知。从那时开始,我对人间的伦理、道德、死亡,都产生了某种敬畏,也让我的青春期过得不那么张狂、那么锋芒毕露。你可以不相信以下我所讲述的故事,并且有理由怀疑我正在散布落后、腐朽的封建迷信。但是,如果对万事万物怀有敬畏之心,终不会让你在黑暗当中走得更远。
       最先出现意外的是殡仪馆的某位领导,在患上感冒去医院打针之后,停止了呼吸。他的死亡非常突然又充满了疑问。
       邻居们在路边窃窃私语,都说是因为这位领导在莲姨尸骨未寒的时候,便逼迫莲姨一家人搬离殡仪馆家属大院,是莲姨把他拉到阴间找阎王评理去了。人们毫无证据但又对此深信不疑。至今很多的细节我已经忘记,只有这些破碎的碎片还原了那个已经远去的青春。
       第二件意外是我母亲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掉进了深沟。那个深沟是一个废弃了的石场,在石头被挖空以后,只剩下大片的碎石和深深的水池。其实这条深沟距离公路仍有一点距离,但我母亲为何骑着单车冲到深沟里去,她自己也语焉不详。母亲在碎石当中撞断了手骨,幸运的是当时有一位老师带着学生碰巧经过,把我母亲救起并送往医院。
       事后,父母到邻村去找神婆 “问米”。大致的过程就是神婆念了咒语之后,把莲姨的阴魂带到阳间来,附身神婆,然后在一问一答当中完成整个仪式。莲姨的阴魂(假若真的有)付上神婆的身体之后,与母亲展开了对话:
       莲姨说:“是我不小心把你推下去的。”
       母亲问:“你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吗?”
       莲姨说:“我在阴间找不到吃的,我太饿了。那天本想在路上问你要一碗粥,却把你推下去了。”
       ……
       那些话是神婆的胡说?是否有阴魂的存在?或许永远无人可以证明。但我对莲姨的思念,已经背负了很长的时间。

       第三件意外则更加扑朔迷离。
       一年之后,姨丈搬离了殡仪馆家属大院,另一家人搬进了莲姨的旧居。入住不久,这家人的大女儿便患上精神病,整天胡言乱语。人们又开始传说,这是因为莲姨阴魂未散。
      现在跟你们谈着这些事,心里还是挺伤感的。人很奇怪,越想忘记的事情总是记得越清晰。下面,就接着说些开心的事情吧。
第二章  林雪
      在我15岁的时候,我的生活像一个空杯子,可以放进很多的奢望。我奢望爱与被爱,我奢望明天就抵达25岁的青年期。荣耀与梦想,在我心中无限地被放大。但当我35岁的时候,奢望已经越走越远,直至消失。
       林雪是我在这个城市里的第一个朋友。当时,我们都住在市殡仪馆的家属楼里,也在同一间学校上课。有一天她让别人来转告我说,她跟我其实是小学同学。我对此却是全无印象。我印象中的小学生活是这样的:整个学期,身边的同学都在议论说:“陈浩然与李红梅想做夫妻。”每当听到这些说话的时候,我总是会一跳三尺高,大声地说:“我很讨厌李红梅,她曾经借了我的一分钱而没有归还。”虽然我很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但是往往劳而无功。一直到小学毕业,大家仍然保留着相似的意见。如果这件桃色新闻发生在今天,我肯定是顺水推舟,让生米煮成熟饭。然而我当时才10岁,遗精还没有开始,竟然会留下了这段遗梦。真是匪夷所思。
       时间隔绝得太久了,我所能记起的小学女同学,仅李红梅等一二人而已。不过,林雪是不是我的小学同学,好像也已经不再重要。她在初三(6)班,我在初三(4)班。现在我们是初中同学。
       林雪给我的感觉是很内向,平时她说话不多,笑容也很淡。她束着长长的马尾发型,露出光洁的前额,容貌不算漂亮,可是那时我对她非常着迷。我看见柔和的光线打在林雪圆润的额头上,顺着精致的五官散射下来,均衡地分布在她瘦削的身体,我觉得她仿佛有如摇摆在风里的野菊花。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然而在我15岁的时光里,我的确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
       林雪的身体很瘦弱,胸部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也许是为了强壮身体,也许是她原本就喜欢,她每天早上养成了晨跑的习惯。林雪问我:“你喜欢跑步吗?”我说:“当然喜欢。”她说:“那么明天早上我们一起跑步吧!”我说:“好啊!”其实事实上我根本不喜欢跑步。
       第二天早上,我五点半就起床了,站在殡仪馆家属楼的大门外等林雪。那时是初秋时分,夜色未散,繁星点点。没过多久,林雪一身运动装跑了出来,她对我说:“哦,你早。”然后就往前跑。林雪的说话淡淡的,笑容淡淡的,她跑在前面,身影也是淡淡的。想把她看清楚一些,但眼神仿佛总是无法对焦。所以直至今天,我关于她的回忆,也是淡淡的。我和林雪之间,没有牵过手,没有亲过嘴,没有说过喜欢对方。既缺乏高潮,也就没有所谓的结局。
      每天,我们跑步的路线基本是一成不变的——从计星路跑到人民路,在茂名大厦门前的大转盘拐弯,然后顺着原路跑回去。这有点像我们头顶上的太阳,从东边移到西边,周而复此。路程越拉越长,我们也越来越老。不过,我当初并没有预见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慢慢变老,我只希望和林雪一起跑步的时间,可以越来越长。觉得白天见面的时间太短了,就开始常常在梦里相见。梦境里的林雪不再是林雪,我的意思是,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梦里的林雪,身着蓝色的校服,大笑着从背后环抱着我,她笑容灿烂,笑声朗朗,也许我潜意识里,就是希望她可以变成这个样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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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9 00:30 | 显示全部楼层
  待续……期待作者的更新。
我想我很简单,文学亦只是文学。——何文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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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9 22:13 | 显示全部楼层


提前把林雪拉扯进来,却忘了向你们交待清楚,办完莲姨的后事,我终于等到了九月开学。而且在开学之前,我还骑车二十多公里去了一趟海边。在看海的那天,好像正是莲姨上山的日子。我没有去送她!
那天太阳非常猛烈,骑车两个多小时后我几乎晕倒。
走在海边,咸味的海风一阵阵吹来,我心里带着一点点悲伤。面对着大海我说:“莲姨,再见!莲姨,一路走好!”
但听不见回音!

莲姨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的遗言。
然后,我在殡仪馆家属大院里与林雪相遇。至今我对她的身份一直表示怀疑,因为在我小学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人。她无端地跑出来,说是我的小学同学,我对此真是毫无办法。
尽管林雪留给了我一些非常美好的回忆,但她在我后来的生命里是无足轻重的。我之所以把林雪写进这本小说里,是因为她第一次唤醒了我对异性的那种朦胧的渴望。这里面夹杂着性与爱、梦和愁。动机单纯,却成份复杂。以前我从来不知道人的感情可以如此丰富,而正是林雪点燃了我那份一直隐藏的爱恋。我开始体验到了彷徨、苦涩、甜蜜、忧愁……种种滋味。
陪伴林雪一起跑步的那个学期,现在想来仍然是当年最美好的时光。我们都不爱说话都非常沉默,这一份沉默,给了我更多可以回味和值得想像的空间。
晚上我常常梦见林雪,只要梦见林雪我就会梦遗。当清早醒来发现内裤又湿了一片,想起梦里那些让人脸红耳热的梦境,我会感到彷徨和羞愧。这个情节留在青春的印记当中是如此滑稽可笑,我已不想再度提及。
还有一个记得特别清楚的细节,就是某天下晚自习的时候林雪让我等她。我在离学校不远的路口等了很久,一直等到夜空电闪雷鸣,下起了狂风暴雨。那天的雨下得真大,雨点打在脸上真痛。我一边等,一边哼唱着张洪量那首《你知道我在等你吗?》,直至声音嘶哑!
我没有等到林雪。那一夜的错过,已经预言了我们不久将来的结局。

1990年,香港的黑帮电影刚刚开始在大陆流行。那一年,吴宇森的《喋血街头》在城市的录像厅里一再播放。电影里的杀戮、暴力、情义、恩仇如此让人着迷,启蒙着不少的学生组成了大大小小的帮派。我混迹于这个时代,耳闻目睹了许多所谓的江湖恩怨,自己身处其中亦几乎不能自拔。唉,这些破事我慢慢再讲给你听吧,我先说说自己被打的事。
在这个章节提起如此丢脸的经历,是因为我的被打与林雪有间接的关系。

我被打的地方是在教室的走廊上。准确一点地说,是在走廊被三个男同学围殴。这三个男同学是初三(6)班的,见过,但不熟悉。这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攻击。他们面目狰狞,冲着我直奔而来。
我脑门上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呼吸像开动的拖拉机一样急促。我躲闪,尽力地躲闪。毫无还手之力。身体歪歪斜斜的,眼前的三张面孔也是歪歪斜斜的,看上去既阴森,又疯魔。其中一个长头发的男同学拽住我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以后不许你再接近许美玲。”
“谁是许美玲?我不认识。”
“他妈的,你装傻?”
“我真的不认识。”
“好,你跟我来。”他的声音无比地气愤。
三个人押着我往初三(6)班那边走,隔着窗户,他的手指指向里面一个身穿蓝色校服、齐耳短发的女孩:“认识她吧?以后不准你跟她说话。”看见那张脸,我好像明白了,但好像又没有明白。
那个女孩是林雪的同桌,我认识,但绝对不熟悉,因为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们在林雪的家里见过面,在上课下课的路上也遇上过几次。前几天,下自习课的时候,她的自行车爆胎了,是我帮她推着去修理的。仅此而已!
长发的男同学用低沉的声音警告我说:“许美玲是我的,你最好走远点。”我点点头,他们对我的态度很满意,就放我回去了。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嘴角很痛,胸口发麻。被唤醒了的痛觉是尖锐的,针刺一般。而且形成的面积也很大,由头一直延伸到脚。天空好像突然间倒过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长发的那个男同学叫李通,最喜欢在学校里打群架,是无人敢惹的小霸王。他喜欢许美玲,那晚刚巧看到我帮她推车去修理,于是妒火中烧,找人来修理我!
李通在学校里是个烂人,这是无可置疑的。不久以后,他大胆地在市政府门口试射火药枪,被武警直接扭送到了派出所。再后来,他居然穿上制服成了一名警察。这事用脚趾想一想都觉得非常讽刺!
对不起,话题好像扯得有点远了。

被打这件事我没有跟林雪提起过,它让我觉得非常丢脸。不过,如果是为了她而被打,也许我会说出来。表示自己乐意为了她而承担,那种感觉真是快乐又轻快。人与人的关系的其实是最奇妙的,有时一点点小事便能够产生化学反应,让彼此的距离一下子变近了,变得声息相闻。或是变远了,变得咫尺天涯。
关于林雪,好像要说的只有这么多了。如果你再问得深入一些,我会叹息着告诉你:那个在莲姨住过的房间里疯了的女孩,就是林雪。只要想起这件旧事,我的胸口仍然会隐隐作痛。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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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10 19:52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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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10 21:38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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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11 20: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雨成

在我的生命中,遇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有些人第一次见面时就自称是我的兄弟,有些人转身过后我已经忘记,还有些人曾经与我朝夕相处,但现在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我们在城市中定居,却不断在时光里迁徙。当回忆与遗忘一再重叠,就无从分辨那些人和事是否真实地存在过。
我对自己慌乱的青春充满了疑问。
如果非要寻找一位青春的目击证人,以印证自己当初的无知与单纯,我想这个人应该是雨成。

1990年,我是市十三中初三(4)班的插班生,雨成是我的同桌。
第一天,雨成和我负责班里的值日。我在黑板前填写值日生名字的时候,把“赖雨成”错写为“懒雨成”。于我看来,这是无心之失,但雨成还是很不高兴。他在课堂里大喊:“你真笨!”当日,正是夏末秋初时分。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在黑板我们的名字之上,发出金灿灿的光芒。粉笔带起的细尘,在阳光中轻盈起舞,清晰可见,像幼小精灵。我觉得那是一个美好的时刻,因为那是我们友谊的开端。
雨成和我的友谊延续了二十多年,有时亲密,有时冷淡,却从不间断。然而,对于十三中、初三(4)班、那些少年的情怀和曾经的梦想,彼此已经不再提起。我们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娱乐,被名利和欲望包围,平静地忍受岁月的摧残。
当年的我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小东江边上一幢高楼将要封顶的时候,雨成和我坐在体育中心的草地上聊天。他远远指着高楼意气风发地说:“我以后要赚好多好多的钱,也要建一幢这么高的高楼。”雨成的说话让我如此着迷,我曾经相信他可以实现这个愿望。但这一切,如同当年的美好时光,都已经无法重现。而这幢高楼,在封顶之后,一直噩运不断。听说在酒店试业期间,一名外国人在客房里干死了一位妓女。人们对于外国人的性交能力津津乐道,却再也不敢入住这间酒店。江边的高楼就这样被荒废了二十多年,静静耸立,成了一座鬼楼。

少年的雨成和我,对未来充满想像,渴望飞翔。我们曾经一起在昏暗的录像厅里观看《阿飞正传》,张国荣用嘶哑的声音说:“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在光线闪烁的银幕前,死亡如此遥远,我记住了世上有一只在风中飞翔的无脚小鸟。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学会恋爱、学会熬夜、学会旅行,却是想像力最丰富的时代。假若当时我就开始写作,我一定会成为最好的作家。生活就是这样,当你拥有了太多的经历,你就会对一切感到厌倦,觉得索然无味、意兴阑珊。虽然我有过想飞的念头,但是最后我成了一只没有翅膀的小鸟。现在我正过着平庸的生活,已经无法抗拒时光的掠夺。
天空如此辽阔,都与我无关。


15岁以前,没有人为我庆祝过生日。9月份开学不久,我不记得怎么提起了自己生日的事,一些新同学便说要为我庆祝。
那天下晚自习之后,雨成、文生还有几位女同学一起围着我唱生日歌。我刚从农村来,还不会唱,只是傻傻的笑。唱歌之后,同学拿了几个月饼出来切(刚过完中秋),说这个就当作是蛋糕了。吃完月饼,女同学鼓动我说,大家都唱歌了,你也唱一首吧?我那时很害羞,站起来战战兢兢地唱了一首谭咏麟的《朋友》:“繁星流动,朋友如雾……”他们不停地给我鼓掌,我的歌声也越来越响亮。我一生经历过几次难忘的生日,但那是第一次最美好的回忆。那一夜月亮很圆,挂在教室的上空,仿佛童话一样。后来,我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月饼。
我的味蕾还有过另一段记忆,也是关于雨成的。
当年雨成的家在河西华山街,他邀请我到家里去坐。在雨成的家,我第一次看见冰箱,感觉那玩意儿真是神奇又洋气。雨成的父亲从冰箱里拿出几串葡萄,客气地请我吃。那是我第一次吃葡萄,那种甜甜的、冰冰凉的味觉一直留在舌尖上,徘徊在咽喉里,久久不散。
我之所以对这些细节喋喋不休,是想要告诉你,雨成的生活环境与我的过往经历是如此悬殊。我来自于农村,种田、放牛、割草……几乎是我学习之余的全部。但雨成出身干部家庭,生活在城市,他引领着我走向了全新的世界。而且从现实的角度去考量,我家在农村,目前借住在姨丈家里。雨成家在城市,家里有洋气的电冰箱。这是我们之间事实存在的鸿沟和距离。
雨成当年没有拒绝我的土气。他如此单纯,我也如此单纯。这是一份简单真诚、不计算名利的友谊。我此生再也不曾遇见过。



如前面所述,90年代香港黑帮电影在大陆开始流行,启蒙了学生的江湖、义气、暴力等种种行为。我们同班的同学还比较团结,但班与班之间则经常打架。记得那时到了下课放学之后,总有几批学生在学校门约架,门卫即使见了也不敢管。他们打架的武器五花八门,最常用的武器是自行车软锁。这个东西携带方便,而且非常有杀伤力。真正动刀子的很少,至少我没有见过。这些所谓的帮派对外自称什么“十三太保”、“拖鞋帮”或者“九姐妹”,其实算不上真正的黑社会,只不过是几个团队的小混混在街上斗殴罢了。情况恶化是在我上高中之后,刀具、火药枪开始频频出现。聊完初中的事情我再慢慢跟你说!
雨成和我,都算是比较听话的学生。虽然同样喜欢看黑帮电影,但是从来不约人打架。为了隔离班的女同学,我被人打过一次。这事很快就过去了。雨成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被人打了一次,闹的动静还挺大。
雨成被打以后,班里一些男同学义愤填膺,决定帮他报仇。
七八个男同学约好一起到邻校去找那个打了雨成的人。当时他们没有叫上我,或许因为知道我胆小,不适合参与打架。同学们走到半道,在一个游戏机室的门口却莫名其妙地打了另外一个人。雨成和我都不在现场,所以具体情况不是很了解。不过,非常倒霉的是,同学们打人的时候有派出所警察巡逻经过,抓住了几位男同学。
我去看过几位逃回家里的同学,他们都惊恐不安。他们不知道被抓住了的同学会如何交待,更不知道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处置。大家不敢找家里人商量,最后不记得谁说,还是去自首吧!有份参与打架的同学就一起去了派出所自首。被关了几天之后,就被放回来了。他们都无一例外的被学校作了记大过处分。
听说同班同学李小荣目睹了打架现场。同学们自首的当天晚上,雨成和我约了李小荣出来了解情况。李小荣却误以为雨成和我想要打他。没有说几句他就哭了,不停地说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李小荣痛哭流涕的样子,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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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14 19:4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多人的青春是这样走过的……
美玉藏顽石,莲华出淤泥.需知烦恼处,悟得即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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