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都没说,我怎么骂你呢?”那省长说,“你还是快有话直说吧,我答应不怪你就是了。” “省长大人啊,”捉鬼大师终于说到正题了,“要把那老黄的幽灵镇压住,必须得借点姨太太的月经血才行啊。” “哦?”省长有点惊讶,不过对这话他倒是不怀疑,因为女人的月经血是能够辟邪的,而且大师要的又不是自己的血,这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就是不知道姨太太这几天恰好是不是月经期呢?”捉鬼大师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哦,好,好像不是的吧……?”其实省长也记得不是特别清楚,因为自己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哪有心思记这门子娘们事啊? “不是月经期也没关系的,”捉鬼大师说,“只要在姨太太那下面刺一刀,弄出点血来就可以,下次若是再闹鬼的时候,我们再用这些血泼洒在那老黄的魂魄上,保证以后什么事都没有了。” “好吧,少说无益,我们还是去找姨太太吧。”省长当机立断。 当两人一同来到姨太太房间的时候,省长大人劈头就想问姨太太是不是这几天来月经。 但一见到姨太太,捉鬼大师就吓得乱叫了起来,“省长大人,姨太太她,姨太太她……” “姨太太怎么了?”省长大人觉得捉鬼大师的表情太夸张了。 “姨太太她,她根本就不是个人……”捉鬼大师战栗着说道。 “胡说些什么啊,你才是鬼吧?”省长说道,“姨太太跟我好几年了,怎么可能是鬼呢?难道她这么些年睡在我身边,我还不清楚?” “省长大人,姨太太她,她真的不是人……”捉鬼大师说道,“不信你看她现在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的……” 省长仔细看了自己的姨太太一眼,果然就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了,而且脸上还挂着笑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尊蜡像似的。 “喂,翠花啊,你睡了吗?”省长在姨太太的身上推了几下,果然没有动静,姨太太像是没听见自己说话似的不作答,只有脸上的笑容依旧。 “大人,姨太太八成是醒不来了,”捉鬼大师说,“你想想啊,她这么多年来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呢,比如,她都嫁过来好几年了,为什么就是不给大人生个一男半女呢?” “也对啊,”省长凝眉想想,“有一阵子是见过她喜欢吃酸的,肚子里也像是比平日里大了点,可是等啊等,几个月过去了,她那肚子不但没有变大,反而还小多了,这可真是邪门了……” “不管那么多了,”捉鬼大师说,“就算姨太太真是个女鬼,她的月经血也是可以辟邪的,不如我们这就去取点过来吧。” “好,我听你的。”省长大人说完后,便操了把刀子,朝姨太太走了过去。 就在省长打算一刀子刺下去的时候,忽然发现姨太太说话了! 而且她那话语一点都不像是在跟自己说的,而是在和另外一个人对语。 “我说了等一下嘛,”姨太太说道,“那么着急干什么。” 姨太太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并没有离开凳子,连眼睛都没睁开,这让省长感到非常惊讶,她到底是人还是鬼?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若是惊动了那老鬼,我们都逃不掉了。” 这屋子里怎么还会有男人的声音? 省长确信自己刚才没有开口,捉鬼先生也没有,那这男人会是谁呢? 老鬼?那男人口里的老鬼是指谁?指自己吗?省长忽然发现苗头不对,一定是姨太太在外面偷了汉子,现在想要私奔。 “好了,让我把那孩子的腿带走再说嘛……”姨太太又说道。 “我说你这婆娘什么地方都好,”那男人又说,“就是老吃小孩子这点我不太喜欢……” 省长仔细听了这男人的口音,忽然发现大不对劲了! 这男人的声音自己绝对在哪里听过,对,他不就是那个唱花鼓戏的老雷吗? 什么?老雷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怎么会跟自己的姨太太有一腿呢? 还有,自己那心高气傲的姨太太不是不喜欢戏子么?她怎么会跟老雷…… “你知道我不是真心喜欢你的,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姨太太这时候又说话了,“你明知道我只是想利用你怀上个孩子,然后把那孩子吃掉……” “我才不管那么多,”老雷的声音又说道,“自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你,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吃孩子?省长忽然发觉不对劲了! 怪不得姨太太前些年明明已经有了怀孕的迹象,后来肚子却无缘无故地变扁瘪了,原来这孩子是被她自己吃了? 省长又在姨太太的房间里搜查了一遍,忽然发现姨太太那装化妆品的盒子里居然有一条小婴儿的腿! 这真的是一条人腿,从那粉嫩粉嫩的肉上可以看得出,那小孩多半也是没出生就在娘肚子里夭折了,姨太太怎么会有这癖好呢?莫非她真的是个女鬼? 就在省长打算将那根香肠大小的婴儿腿拿起来观看的时候,忽然背后一只手伸过来,将婴儿腿一把夺了过去:“快给我,不许抢我的粮食!” 省长回头一看,那居然是姨太太伸过来的手。 姨太太不是正坐在凳子上吗?她怎么可以将手伸出那么长…… 省长又朝那凳子上看了一眼,姨太太不依旧挂着一幅凝固的微笑坐在那里吗?只是她那只长长的手已经延伸到了自己背后。 “翠花,你到底是人是鬼?”副省长仗着捉鬼大师在,壮着胆子大问了一句,“有本事你就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 但姨太太并没有回答省长,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 莫非真的应了那句话“阴阳两隔”?可是,为什么自己却能够听见她说话呢? “是啊,翠花,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又一个男人问了句同样的问题。 但那声音并不是捉鬼大师的,也不是唱花鼓戏的老雷的,居然是唱京剧的老黄发出来的! “怎么他也过来了?”省长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存在,“他和老雷不是都死了吗?他们居然可以和姨太太对话,那姨太太她……” “我当然是鬼了,别人不知道你心里还没数吗?”姨太太这回开始正面回答问题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翠花,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老黄问道。 “你既然知道我叫翠花,就不记得我的来历了?”姨太太说道。 “是很熟,但我开始料想不过是巧合罢了,难道你真的是……”老黄的声音开始在发抖了。 “是啊,你没有猜错,我早已经不是人了,”姨太太回答道,“我在无数年前就死过一回,在你离开北京城后,我不小心一句话得罪了那司令,又被他一枪崩了死过一回……” “什么?翠花?!”听到这话后,省长吓得整个人都矮了一截,“你在北京城就死过一回了,那你和我结婚的时候,岂不早已经不是人了……” “我们鬼类说话,你一个大活人插什么嘴!”姨太太冷冷地说了句。 原来她一直都是可以听到自己说话的,只是她开始时候不屑于跟自己交谈罢了,省长这才明白了。于是他便学乖了索性不吱声,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真的是我自己编的那出京剧《女鬼翠花》里的那个翠花吗?”老黄惊问道,“可是,那故事是我瞎编的啊,里面那翠花根本就不是现实生活中的人哪……” “那戏本虽然是你虚构的,”姨太太冰凉凉地说道,“可是,你在那出戏上面花费了太多精力,又在无数个日夜无数个场合包含激情地彩排过,演唱过,唱着唱着我不就有生命了?” “啊?还能这样啊,”老黄也是头一回听说,“怪不得那天给司令唱戏的时候,我会要多看你几眼了,我还说你的样子那么熟悉呢,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没错,那就是我,”姨太太说道,“可是,虽然我的生命是你给的,但我恨你,恨你,恨死了你!” “恨我?我,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老黄断断续续地问道。 “我恨你在那出戏里把我的命说得那么苦,”翠花哽咽着回答道,“我恨你在戏文里把我说成是个体弱多病的女子,害得我现在天天要靠吃小婴儿的肉来维持生命……” “可是,这都是为了塑造剧本角色的需要啊,”老黄比窦娥还要冤枉,“我原本不知道你会变成人形活过来啊,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写了……” “我最恨你居然有一次还在戏台上把台词唱错了,”那翠花又指着老黄的鼻子骂道,“你原来的剧本里明明写的是‘我翠花知道自己只能活三十五岁’,可是那天你喝醉了酒,居然唱成了我只能活二十五岁……你就这么随便一说,就让我减了十年阳寿……” “可是,我当时也是无意中唱错的啊,”老黄委屈道,“若是早知道如此的话,我那天就不该多贪那几杯酒了。” “所以我心里非常恨你,我一定要找机会杀了你替我还命,你害得我少活了十年……”说到这里的时候,翠花已经一个劲地在哭鼻子了。 “所以你就把老雷杀死了,然后嫁祸于我,然后又鼓动省长杀了我……”老黄到现在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对,你这人就是贪杯爱喝酒,”翠花回答说,“那天你把台词唱错就是喝酒贪杯,那天你在饭桌上夸口说要杀了老雷也是喝酒贪杯,我看这就是报应啊。呵呵呵呵呵呵……” “可是,我是无辜的啊!”站在一旁久未说话的老雷更是委屈。 “你还敢说自己无辜?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翠花指着老雷鼻子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每次唱戏的时候,你那双贼眼都朝包厢里瞄我,那样子就像猫儿见了腥味似的……” “可是,你不是说过你也喜欢我吗?”老雷问道。 “是啊,我说过喜欢你,可是我只是想你跟我生个孩子,我好再把那孩子吃了啊……”翠花的话语中已经分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事到如今,省长已经全部都明白了,原来这仨都已经不是人了…… “还愣着干什么?”省长催了一下正在一旁发呆的捉鬼大师,“快把这仨都收了啊!” “不好,有捉鬼大师在,我们快走!有什么话到阴间再说吧!”这仨异口同声道。 说完后,这仨就如同一阵风般消失不见了。 省长摸了摸身边捉鬼大师的手心,早已经凉得没有了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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