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莎莎抬起头来,怯怯地说:“我在一家商报当记者。这次来新疆参加一个新闻行业的座谈会。” 孙锐不再说话了。她来新疆开会,居然没有去看他。看来,她早就将他忘记了。他在监狱里时常想念她。生气她为什么不来看望他。或许,她生性娇弱,害怕新疆凛冽的风霜会刮破她那白嫩的小脸蛋儿吧。可现在,她已经来到新疆,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还是没有去看他。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想起那个一直纠缠着他的恶鬼女孩儿。在这三年里,她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她送给他的食物,堆积起来,足够垒成一座高山。她送给他的衣物,都是本地最精美最有品味的。虽然他从来没有吃过她送来的食物,也从来没有穿过她给他买的衣服,可他也渐渐明白她的心意……他正在百感交集,孟莎莎忽然红着脸说:“我……我现在还是一个人……” 孙锐心中一动。他抬起脸来,看着孟莎莎。孟莎莎的声音更低了,她说:“我一直记着你……” 孙锐心中一热,他抓住孟莎莎白嫩的小手,正想诉说衷肠,忽然感觉脖子一凉,一双冰冷的小手在他背后用力掐住他的脖子,越来越用力,似乎要活活掐死他。他的面孔涨得通红,似乎完全透不过气来。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孟莎莎焦急地问。孙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忍受着。他知道鬼女孩儿此时没有现身,他也不想让孟莎莎知道,有一个古怪可怕的鬼女孩儿正在死死地缠着他。 孟莎莎很是担心,扶着孙锐去找医生。孙锐感觉脖子上的那双鬼手消失了,立刻伸手搂着孟莎莎,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要娶你。”说完这句话,他立刻听到身后有牙齿格格作响的声音。他回过头去,顿时不寒而栗。 他看到鬼女孩儿正站在他身后。她面色惨白,大眼睛里充满恨意。她的一双小手越攥越紧,似乎要扑上来活活掐死他。他惊恐地后退两步,心想这下完了,可是鬼女并没有扑上来。她只是用刀锋一样恶毒的目光看着孟莎莎。孙锐急忙说:“不要杀她!你要是杀了她,我就跟你拼命!” 鬼女孩儿呆呆站立在那儿,怔怔地望着孙锐。她一句也没有说,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那是一种伤心欲绝的眼神。孙锐心中一震,忽然间对这个鬼女孩儿有了一丝歉意。过了很长时间,鬼女孩儿才轻轻叹息一声,幽幽地说:“真没有想到,我花了三年的时间,还是不能让你忘记她……”说完,她便消失了。 火车到站了。孙锐在来接客的人群中看到父亲。他拉着孟莎莎向父亲奔去。父亲看着他,说:“你一个人回来,在路上没有遇见坏人吧?” 孙锐奇怪极了,他回过头去,发现身后空空如也。只有那些行色匆匆的陌生人提着行李与他擦肩而过。莎莎呢?真正的孟莎莎到哪里去了? 一回到家,孙锐就郑重地对父母亲说:“我要娶孟莎莎。” 可是孟莎莎对孙锐的态度变得冷淡了。她不接他的电话。他来到孟家时,孟家的人告诉他,孟莎莎昨天下车时被恶鬼掳走,直到半夜的时候才被送回来,现在已经吓得半死,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孙锐走进孟莎莎的房间,顿时惊呆了。只见一个面色惨白,长发散乱的女人正瑟缩着坐在房间角落的地板上。她的头发在转眼之间居然变得花白。从那双惊恐万状的大眼睛上,孙锐才认出她是孟莎莎。 “莎莎,你怎么了?”孙锐走上前去,心疼地拉住她的手。孟莎莎用力甩开他,颤声道:“你快走,快离开这儿。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莎莎,我是孙锐啊!”孙锐含着热泪说。 孟莎莎怔怔地看着他,似乎稍稍清醒了些,她说:“那个……女鬼说你是属于她的,只属于她一个人。如果我再跟你在一起,她就会杀了我,还有我所有的亲人……”说到这里,她望着窗外,眼中露出极度惊恐的神情。 孙锐低下头,叹息一声。这个可怕的鬼女孩儿,真是无恶不作,无孔不入啊!她生前到底是谁呢?为什么死后如此不依不饶地纠缠着他? 孙锐的母亲听说儿子撞到鬼,立刻找来市郊普贤寺的和尚智能来做法驱鬼。智能和尚戴着金表,穿着锃亮的鳄鱼皮鞋,竟然比孙锐还要新潮。他设好神案,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他大声宣布请来鬼魂。接着,他假扮成一个女人的腔调说,几年前的一个夜晚,她在坟场上撞上孙锐,对他一见钟情。孙锐皱起眉头,又好气又好笑,他从来没有去过坟场,更没有在晚上去过。 孙锐将这段奇怪的经历告诉朋友钟磊。钟磊迟疑片刻,才说:“你说的那个女孩儿,很可能是谢春儿。读大学的时候,谢春儿爱你爱得发疯……” 孙锐见到谢春儿的时候,她怀中抱着一个肥胖的婴儿,正迷茫地看着窗外的红玫瑰。原来,她大学还没毕业,就退学嫁给一个大她二十岁的台商。如今的她衣着华贵,却身材臃肿,全然没有了年轻姑娘的风韵。看到孙锐,她的眼睛里闪过羞愧的神情。孙锐立刻断定,谢春儿不可能是那个陪伴他三年的鬼女孩儿。 谢春儿看着孙锐,轻声说:“有一件事情,你错怪我了。你订婚那天,在你车上安放炸弹的人不是我。” 孙锐点点头,向她道歉,接着又问:“你知道那个纠缠我的鬼女孩儿到底是谁吗?” 谢春儿困惑地摇摇头。她沉默片刻,忽然说:“在我们全班女生中,已经做鬼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何如冰。” “何如冰!?”孙锐失声说。但他立刻摇摇头,说:“不,不可能是她,她一直和我水火不容,这绝对不可能……”他本来想开口问何如冰是怎么死的,但是想到她生前曾经找人打过他,还有她那冷漠傲慢的样子,就忍住不问了。 谢春儿看着他,轻轻叹息一声,说:“女孩子的心事最难捉摸。”她停顿片刻,才接着说:“你不如去她家中看看,或许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孙锐来到何家时,看到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正坐在沙发上刺绣。她的神韵和孙锐身边的那个女鬼颇有几分相似,只是有些苍老,她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孙锐,孙锐感觉她眼神生硬,似乎还充满恨意,比那个可怕的鬼女孩儿竟然还要冷漠许多。他心中一阵刺痛,转身就走。 “你就是孙锐吧?”女人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孙锐转过脸来,看着残阳下的女人。他看到她那干枯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孙锐从她那双悲伤的眼睛里看到何如冰的影子。 何如冰的母亲带着孙锐走到二楼的一个房门前,她推开门,孙锐只觉眼前一亮。这是一个少女的闺房,书桌上放着一张镶着黑边的相框,相框里放着何如冰的照片,正充满深情地凝视着孙锐。孙锐注视着照片,第一次发现何如冰居然很清秀。 四周的墙壁上挂满肖像画。由于长年的日光照射,画面已经有些发黄。孙锐好奇地看着这些画,忽然惊讶地睁大眼睛,原来每一张图画上的人,都是他。大笑的他,悲伤的他,沉思的他…… 何如冰的母亲悲伤地说:“自从你在舞厅那场大火中救出冰冰那天起,她就喜欢上了你。她知道你喜欢刺绣,就偷偷地拜师学艺。她知道你喜欢吃松子味的小蛋糕,就缠着我教她做……”她擦了擦眼泪,才接着说:“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她知道你最讨厌她,从来不敢接近你。她绣的花再好看,也没有勇气拿给你看。她做的小蛋糕再可口,也没有机会让你吃到。她本来打算去美国留学,远远地避开你。就在她去机场的时候,她听说你被抓的消息,立刻决定留下来……” 何如冰的母亲凝视着书桌上的遗照,目光中充满爱怜。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接着说:“在你等待判决的那些日子,她担心你会被枪毙,半夜里时常偷偷哭泣。后来她得知你流放新疆,就想跟你一起去。她爸爸怕她闹出乱子,就把她关起来,还请两个保安监视她。她失去自由以后,竟然开始绝食。后来她不知道怎么又得到消息,宋大虎要派人暗杀你,她闹得更厉害了,说什么也要去找你。她哀求我说:‘妈妈,你知道吗?这是一个机会,这是我唯一可以接近他的机会。你一定要帮我……’” 孙锐的眼睛里泪光闪烁。他从来没有想到,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孩儿居然对他如此痴情。 何如冰的母亲看他一眼,叹了一口气,才接着说:冰冰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儿。她从小性情霸道,自尊心很强,跟人打架吃了亏,也从来不哭,更不会告诉我和她爸爸。我从来没有想到,她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会这样痴情。我看到她那么可怜,就帮着她从家中逃走,还让她改换男装,以防路上遇到坏人。她找到你的时候,正好有人对你开枪,她就替你挡了那要命的一枪,用她的命换来你的命……” 孙锐的眼中涌上泪来。他忽然对何如冰充满歉意。 何如冰的母亲轻轻叹息一声,说:“昨天晚上,冰冰托梦给我,她今天就要离开人间,去她该去的地方了。她真不愿意离开你,可她没有办法……” 孙锐四下环顾,想要看到那个他一直害怕的面影。可是四周空荡荡的,甚至连何如冰的母亲也忽然不见踪影。他泪流满面,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柔软的小手正在轻轻地为他擦拭眼泪。 对面的歌舞厅里传来女歌手凄婉动人的歌声:“梦里哪舍得走,这份爱足以让我回味一生……” 校园的画眉潭边。骆雨讲到这儿,对面听故事的珍珍落泪了。“这真是一个动人的鬼故事,你应该把它写成书……”珍珍激动地说。 骆雨看着她,面露诡异的微笑,悄声说:“你知道我从前的名字叫什么吗?就叫何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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