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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阿傻 于 2011-6-28 13:31 编辑
一: 一本诗集溜进了监仓
我在这个房间将近一年了。如果房门被推开,外面有人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大声地回答:“到”。然后躬着身子,迅速地走到门槛前,从门槛上拿一双拖鞋伸出门口外,再爬出房间,穿上拖鞋,站起来关上房门,锁上铜锁,扣上铁链。之后,我向前行走,两边是一个个紧锁的房间,墙面斑驳脱落,痕迹斑斑,泛着淡黄色。头顶有七八米高的天花板,角落蒙尘,结满蛛网。如果注意地面,那也是磨损得泛黄的水泥面,从粗糙的表面来分析,估计有十多年的时光痕迹了。人在这里行走,无论春夏秋冬,都会感到一种阴森森的压抑气息。将近一年来,我已经二十多次这样爬出某个房间,双手靠背,走过这些紧锁的房间,踩踏着冰冷的水泥地面,抵达长廊的尽头,从一个木柜中取出一副手铐,自己拷上自己的双手,再左转,进入某个房间,蹲坐在一张桌子下,抬头或低首,和某个身穿制服的人聊天,谈及房间里我们这些人发生的大小纷争、矛盾、斗殴、情绪波动等,抑或是我在接受教育批评,如此反反复复,一年的光景就这样毫无声息地流逝了。
我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走进这个房间了。一个人的一生,需要走许多路,自己赶路,抑或被道路驱赶;一个人的一生,需要走进许多房间,自己跨进,抑或被迫推进。无论那一种情景,他都无法预料前面是怎样的一个世界,身边会出现怎样的景观和人物。他走啊走,自己走,被推着走,在漫无边际的时光中,日渐苍老,日渐浑浊。似大多数人一样,我就是这样走着走着,失去了原来的摸样,患上了严重的遗忘症,常常忘记以前。尽管我目前并非老态龙钟、皱巴巴、干瘪瘪,但谁可以肯定这副强健光彩的皮囊下,不会藏着一颗破碎衰老的心灵,患有多种疾病!
我想,我大概是这么一个样子吧。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为了一包麦片或王老吉,甚至一个苹果,而斤斤计较,大打出手;为了看谁不顺眼,想着法子去捉弄调戏;为了称王称霸、拉帮结伙,圈地为王!除此之外,我每天靠着墙,坐在一个角落,耷拉着头,闭着眼,双脚伸直,双手下垂,似一条死尸。这种时候,我处于半睡半醒之间,脑袋里做着各种各样的梦。有时,身边的人突然站起来说:“又到开饭的时间,又一天!”我会睁开双眼,挤出一丝惨白的笑容,打量着身处的房间,身边的人群。我发现房间阴森森、冷飕飕,弥漫着一种陈年霉气,墙体斑驳脱落,像我那双著名的香港脚,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满地皮屑。墙体高处的铝合金窗镶嵌着一排铁网,锈质斑斑,结满蛛网,粘满尘土,黑乎乎的,似我绝望的目光一样,只要你不经意地回眸,我就会潸然泪下。我发现这群人都和我一样,动作表情一致,似经过特别训练的特种兵。所以,与其说我们是一群人,不如说是一个人。如果没有这本书从外面溜进来,邮件上的签收人写着我的名字,我大概会保持这种状态延续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我离开这个房间,告别这群人,开始新的生活。这本书似乎搅乱了我目前的生活状态。假如,我目前的生活是一罐密封的浆糊,这本书就是一根挑破密罐的搅棍,把这罐浆糊搅活了。
这时候,我的记忆恍恍惚惚、迷迷糊糊,仿佛有很多事情涌上来,似潮汐,被地球之外的星体引力牵动。我大约写过一些分行的文字,有人称之为诗歌;我大约认识这本书的作者,而且对之一直心存敬畏!我从邮件中取出这本书,如果详细观察,你会发现我的双手微微发抖。我抚摸着书本光滑的封面,嗅一嗅芬芳的墨香,不断翻开又合上。我的脸上绽放微笑,如果认真观察,也会发现这微笑和我以前的微笑完全不同。这种微笑,你看到的时候,如沐春风,想起孩子的笑靥。以前那种微笑,你看到了,只感到一阵寒冷。我现在捧着这本书,反复翻阅,双眼射出一道明亮而欢悦的光芒。我想,一个癌症患者,突然得知自己可以治疗,他的双眼估计也会闪现这样的一种光芒。这本书给予我的震撼,大致如此!
2009、10、21写于广州看守所A1—23监仓。 2010、12、25记录于茂名静心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