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乌里玛查888 于 2013-4-12 03:20 编辑
人物志——撘客仔德叔
撘客仔德叔,至今我还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山城的大街小巷经常见到,有时和我相视一笑,有时打个招呼,转眼间就消失在人海之中。
德叔有个习惯从以前一直保留到现在。晚上不撘客的时候,他总爱坐在高州农校附近路边的一个小士多店门口下棋。我未上大学时就经常在农校一带玩,现在下夜班经过,有时也看看棋,平时客套闲聊,对这个人也有所了解。
德叔是个怎么的人,难说得清。他下棋比较暴躁,执着,但生活中却又极为随和开朗。
德叔现在老了。他三十岁的时候在农村出来打工,在我们这里一间比较有名的农机厂做保安兼守门。那时他是个典型的农村后生,头发浓密乌黑,腰板很直,一身腱子肉。在九十年代的下岗大潮中,他也成为了一员。他工作的厂子虽然是国营的,却也倒闭了,转手给了私人贱价拍卖下来,过去那一批老工人基本都遣散。他年轻,但没有什么技能,也就只能扫地出门。那段时间,大街上出现了大量摩的撘客仔,大部分是下岗的职工,还有一些是农村出来的无技能农民。他还有个上学的孩子,老婆又在农村。最后他在农校附近租下一间小房,方便孩子城里读书,自己也干起了摩托车撘客。德叔以前未开过摩托,新手上路的时候出了车祸,脊柱里至今留下了钢钉钢板。
记得那时摩托车撘客还是很便宜的,一元两元,不过普通人收入也不高,就是这一趟又一趟的一元两元,他把孩子拉扯大,并且足够支付日常生活,竟然还有点小钱余下。他把这小钱寄放在了这里的基金会。他是个开朗的人,别人都爱藏富,他却露富,那时和他下棋的一班人也经常在一起,有时讲起基金会的高息,互相传递信息,觉得他们都很开心。
过了几年,他的孩子长大了,读上了重点大学,周围的人都说他家山有福,德叔岁月沧桑划过了的黝黑的脸,充满了笑容。
很快,德叔的笑容没有了。基金会再也没有了高息,并且本钱也拿不回来。城中到处有能耐有关系的人奔走相告,私下把钱拿了出来,剩下的,就是他们这样一班人。孩子要学费,德叔那段时间除了撘客外,更多的时间就是往返于基金会的路途中,犹如一只热锅里的蚂蚁,只是这钱最终也没拿到。那时我见到的德叔,白发在流逝的岁月中竟然不经意在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头上长满,他的腰,也弯了下来。
可是终究他还是挺了下来。
又过了几年,他的儿子大学毕业,由于读的是中文系,却不是师范,没有关系又回不了机关单位,公务员考试几次都很好,但面试依然过不了,恐怕德叔也没有什么能力走动关系,最后他儿子回到了乡下,搞起了养殖,至于成功不成功没人知道。德叔现在已经不太爱说话,也不太爱下棋了,有时他晚上没有客,就到这个棋摊,静静地站在一旁看,有时和周围的人包括我搭几句话。他的基金会压住的养老钱还是没有拿出来,他依然还在高州这个不大不小的山城大街小巷里游走着,撘客的一元两元现在变成了五元六元,但德叔生活没有丝毫改变,包括每晚报到的棋摊,还有那租下的房子和价钱坐了飞机的柴米油盐。
就在前天早上,我还能见到这个五十多岁的德叔开着摩托车搭着一个学生,从路的远处走近,再离开,最后消失在绵绵的春雨中。
我有点感慨,一个经历了出城打工、下岗、供孩子读双轨制收费的大学、给基金会压着养老钱、孩子找不到工作返乡,最后还要承受现在高昂物价及生活成本的男人,他的脊柱究竟是不是因为曾经受伤打了钢钉钢板而会变得更加坚硬。那天上班偶遇德叔后路过天天经过的鉴江河边,见到里面有很多水葫芦。
有时生活的意志就好像鉴江河边的水葫芦。浪来了,四散而去;浪过去了,他们又疯狂的生长。只是一直不知道,他们的根,在哪里。
2012-2-29写于睡前
补充内容 (2012-3-4 11:39):
社会底层生存的意志令我敬佩,每个浪打来,都几乎冲垮了这种意志,但往往一浪又一浪的打来,他们仍能疯狂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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