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 文/云平（原创）

乐韵琴歌

[     一般的家庭分工是“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不过现在兴的是阴盛阳衰，西风压倒东风，不少的人家就成“女主外，男主内”的模式了。但是还有第三种模式，什么模式呢？臭妮家的模式，在臭妮家，臭妮是既主外又主内，里里外外一把手，都是她说了算，她老公狗蛋什么都不是，就像个打工的，碾道里的驴，听喝。
      臭妮经常说她老公狗蛋是个窝囊货，是个什么也干不了，是个没嘴的葫芦敲不响的鼓，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的窝囊货。这话其实是臭妮贬低了人家狗蛋的，不全对，说人家狗蛋不爱说话倒没错，说人家什么也干不了，就不对了，不但是不对，而且是大错特错了。狗蛋其实很能干，是属于那种猪八戒喝磨刀水，肚里锈（秀）的人。首先狗蛋会做饭，而且水平相当高，在我们大院里有人家娶媳妇嫁闺女，经常请狗蛋去当大厨；臭妮的小饭桌能够在群雄并起狼多肉少的局势下发展壮大，狗蛋那是功不可没的，人家狗蛋的厨艺发挥了重大作用，孩子们都说叔叔做的饭好吃。狗蛋还会木工，当年她们结婚的立柜大床那都是狗蛋自己打的；至于说家里换个灯泡，修个龙头，或者说修个自行车什么的，那就更不在话下了。甚至于她们家冰箱电视机坏了，狗蛋也能对付一气。有一次臭妮实在把狗蛋贬得太过了，当着儿子猛数说狗蛋窝囊。当着儿子的面，狗蛋没吭气，等到晚上俩个人的时候，狗蛋挺委屈地说：“我会做饭，我会木匠，我会修车，我还会修电视，你还老说我什么也干不了，嫌我窝囊，你会什么呀？就会呲咋我。”你猜臭妮说什么？臭妮说得才绝呢，臭妮说：“我什么也不会，我就会修理你。”
      臭妮呢，实际上是恨轻爱重，嘴里数说老公这不好，那不好，其实是言若憾之心实喜之。总不能当人暴众夸自己老公吧。再说那男人他也不禁夸啊，万一夸得他骄傲了，固步自封不求上进怎么办呢？就得多批评，高标准，严要求。
      臭妮修理狗蛋修理惯了，有事没事总喜欢把狗蛋修理一番，数说一番，狗蛋做错了固然要数说，做对了她也要鸡蛋里挑骨头排喧一番，反正狗蛋在她嘴里就没个好。久而久之狗蛋就成了挨骂的藤牌，好像专供她操练的器具一样。狗蛋被她修理得皮了，也知道她有嘴没心，也就由得她说，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不跟她计较。再说狗蛋笨嘴拙舌的，闷葫芦一个，就是想跟她计较也计不起来。
      可是最近臭妮数说狗蛋的频率有点高了，动不动就把狗蛋吼过来数骂一番，狗蛋是动辄得咎，还不知怎么回事。其实，这是因为人到中年的臭妮，如期地进入了更年期。
      大多数这个年龄的女人，经过几十年的沧桑，皮也枯了，色也黄了，没什么光泽了，就会让人没脾气地联想到“人老珠黄”“黄脸婆”等等的不恭之词。但是臭妮不是这样，虽然说臭妮长得不是特别好看，但是她皮肤白皙细腻，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嘛，所以，进了更年期的臭妮人虽然老了，但是珠却还没有黄，仍然是圆润的。多少也还有点秀色可餐。
      那天狗蛋买了一个锅盖。臭妮家的炒锅是苏泊尔的，名牌，原配的锅盖啊是玻璃的，不用揭盖就能看到锅里的水是不是开了，汤收得怎么样了，非常的方便。可是那天被那个在她们小饭桌搭食的毛手毛脚的小胖子不小心打了。那天狗蛋做了红烧肉，那孩子馋肉，盘子里的肉吃完了还想吃，就跑到锅里找，揭锅盖的时候一下子没拿稳，掉地上，“叭”，碎了。这几天只好用蒸锅的锅盖凑付，大不说，还不透明，铝的，非常的不方便。
      臭妮本来想去超市买的，可是因为那几天更年期那潮热的部队像钱塘江的大潮一样，铺天盖地兜头而来，弄得她特别难受。那大潮来的时候，脸上就如同上了一层厚厚的红油彩。紧接着，先是细密的汗快速地渗出。然后，又像涓涓溪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先是内衣湿透了，黏着身子，令全身不知是冷还是热地难受着。接着头发也被汗水打湿了，那汗水顺流而下，淅淅沥沥，滴滴答答。这些还都好说，最令她难受的是整个人也是焦躁无比，坐立不安，像着急上厕所，而厕所里又有人似的。
      锅盖是狗蛋在地摊上花十块钱买的，人家开价要二十，狗蛋本来是很憨厚的人，不会跟人家搞价。只是跟臭妮生活得年长日久了，耳濡目染耳熟能详，多少也学了点跟人家搞价的本事。这时也学着臭妮跟人家搞价，来不来拦腰就是一刀，砍成十块，没成想那掌柜的也没再还价，十块就十块，卖了。于是狗蛋有点遗憾，早知道他不还价，还不如砍成五块呢，但是后悔也没用啊，你自己喊的价。交钱吧。拿回家试了试，稍微的有点大，锅是26公分的，锅盖也是26公分的，可能做得不是那么规范，也就大那么一点点，有点误差，盖得不是那么严实，毕竟不是原配的嘛，凑合着用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只不过用起来没有原配的那么得劲就是了。狗蛋心里还挺满意，原来那点遗憾也就烟消云散了，觉得是逮了便宜，于是就沾沾自喜，嘴里就哼哼了起来，也听不出来他哼的啥，反正听出来他哼的挺欢快喜兴。
      要是在平时，也就没什么事了，臭妮虽然喜欢呲咋狗蛋，但也是呲呲就拉倒了，由于呲得多了，狗蛋早就习惯了臭妮的呲咋了，不但没有一点反感，反而觉得就像鹅毛扇子拂过似的，挺舒服，要不挨臭妮呲两句，可能还不习惯，可能还觉得少了点什么。
      臭妮对这个大一点点的锅盖一点儿也不满意，大了不说，做工还挺粗糙，一看就像山寨版的，一问，果然，地摊上买的，不是山寨的是哪儿的？再加上她当时正满头大汗地焦躁着，于是数罪并罚，对着正在沾沾自喜的狗蛋就拉开架势数说开了。
      骂词还是老一套，先是骂狗蛋：“真是个窝囊货，什么也干不了，连个锅盖都买不好，你还能干什么？”再就是骂狗蛋：“就会贪便宜，小气，你真是做柜子不按拉手—抠门，买地摊货，要到超市肯定买不错。”“你怎么不回来问问我，自做主张就买了？狗屁都不懂，地摊上能买到什么好东西。知道狗熊是怎么死的吗？笨死的！”
      平时臭妮数说几句就停了，可今天不一样了，臭妮身上的钱塘江大潮一直不退，一股不知什么力量撑着她一直数说着，臭妮素来唇枪舌剑伶牙利齿能说会道言词便给，这会儿数说起来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她还能旁敲侧击含沙射影指桑说槐，而且言词丰富街巷俚语妙语如珠，并且还能随机应变触景生情出口成章，数说了半个多小时那词儿都不带重复的。数说的内容从这个锅盖到今天早晨上狗蛋上厕所没冲马桶，一直到结婚的时候狗蛋没给她买戒指的陈年旧帐都翻腾出来了，拽棉扯絮，越扯越多。
      一开始啊，狗蛋还没当回事，由她数说，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出，没往心里去。可是听臭妮越说越多，连咸丰年间的事都扯出来了。人有脸树有皮，泥人还有个土性子呢，真是。     “我办个小饭桌容易吗？你还给我瞎花钱，乱买东西，你对得起我吗？”臭妮数说了大半个钟头，词不重复，骂兴正浓，方兴未艾。
       真是老虎不发威当病猫了。狗蛋把正在洗的圆茄子往水池里一摔，就是一气叮噹：“是，我瞎花钱，我包二奶了，我养小三了，我犯了弥天大罪了，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瞎花了十块钱，我对得起谁呀，夫人、太太、媳妇、老婆大人，你说，我对得起谁呀，嗯？......”
       狗蛋居然反问起来了：“你说，我对得起谁呀，嗯？”而且问得理直气壮，简直有点咄咄逼人了。
      一见狗蛋真的生气了，臭妮一愣，懵了，浑身潮热的更年期部队这时也像钱塘江大潮一样退下去了。那股撑着她的力量顿时飞到爪洼国去了，心里也就冷静下来了，想想也是自己似乎有点太过分了，立马换了一张笑脸，上来搂着狗蛋，一边像狗那样在狗蛋脸上乱啃乱亲，嘴里还说着：“哎呀呀，别生气了，是我错了，我不好，我该死，我冤枉老公了，我改。这下总行了吧？要不，你打我两巴掌——”说着强行把狗蛋的两只手抓起来捂到她脸上，意思就算是狗蛋打了她两巴掌。
      对于臭妮这样能屈能伸能上能下的老婆，狗蛋还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哎呀呀，别生气了。”
      晚上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臭妮跟狗蛋说：“老公，没想到你还真是老虎不发威哎。发起来真是吓死人啊。你咋平时总不吭气呢？”狗蛋又恢复了蔫蔫的憨厚样儿，“嘿嘿”笑着说：“我听你磨叨都习惯了，你不磨叨我还觉得不自在呢。不过你今天实在说得太多了，我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你就大发雷霆，好像抓了我的现行一样。我顶多也就属于为家里的事多操了一次心，没操得让你满意。”这话说得有点暧昧，臭妮红着脸伸手在狗蛋大腿内侧柔软的地方狠狠地一拧：“你说什么呢？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狗蛋看看身边丰韵犹存的老婆，刚刚浴后，头发半干，身上幽香，丰乳肥臀，睡衣懒散而松垮地用一根腰带系在身上，令人感觉只要轻轻一动便会全部脱落，此情此景要男人不想入非非都很难。一下子就贴了上去。
      待到雨消云散，狗蛋搂着臭妮在她耳边说：“老婆，你以后不要再那么厉害了好不好，什么事你骂骂就行了，过过嘴瘾就行了。你要总是那么厉害，我以后都不敢操心咱家的事了。怕操得让你不满意了，再让你骂上半天，现在我就被你呲咋得不管干什么都提心吊胆的，现在我干什么都没自信了。”
      臭妮这时恢复了女人的本性，小鸟依人地依偎在狗蛋怀里，笑着说：“晓的了，晓的了，也是啊，十来块钱的锅盖，想凑合用就用，不想凑合就扔了再买一个，我干嘛骂了你大半天呢，鬼催着了。老公，以后我不骂你了。”狗蛋急忙说：“别别别，你还是骂吧，你骂骂我，我舒服，只是别骂得太过分就行了。你不修理我，我还不习惯呢。”
      夜深了，两个人相搂着进入了黑甜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