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走在风雨后(转）

毅意

二00七年十月三日，天还没有完全亮，睡梦中的我被老剧烈咳嗽声惊醒，匆匆披衣来到老公的房间，只见老公大口咳着鲜红的血，转眼间一卷卫生纸已经用了过半，老公的面色苍白而蜡黄，没有任何考虑的时间，喊醒刚刚上大一放假在家里的女儿，到楼下叫了一辆出租车慌慌张张带着老公拿上日用品匆匆忙忙去市医院。
在朋友的安排下，住进了医学院的肿瘤科。虽然是放假期间，医院里仍然人满为患，我们只能在病房里加床上暂时住着。短时间也医生珍断无法确定病症。可是老公还是不停的咳血，在医生用药后，稍见效果。接下来的是无休止的检查，CT切片做了一次又一次，但始终就是无法确珍。接连不断的几天里，每到夜里零点左右老公咳血的次数和咳血量都会明显增加，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都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喊醒值班医生，医生开了止血针，我拿着处方从住院部要到门诊部去取药，通往门诊部之间有一片魅影绵密的树林，夜深人静时更是凄凉恐怖，此时此刻走在这条无人的林中蜿蜒的小道上，不知道是秋的寒冷还是阴森森的诡异，让我不由得毛骨悚然，恐惧袭击心头。
在肿瘤科住了几天，因为始终无法确珍而被转到了胸外科。记得刚到胸外科第一晚，老公又是咳血不止，这时，值班医生看着也害怕了，给老公下了病危通知书，当医生要我在通知书上签名时，我流着泪拒绝，我绝对不相信老公会有意外，最后在老公的哥们的劝说安慰下，我战战兢兢地签了字。接下来的几天又是无休止的检查治疗，终于在十月二十三日老公被推到了手术室，在没有麻醉前，主治医师拍拍老公说：小伙子，你一定没有事，一定不会是恶性的。无论是真话还是出于安慰老公，我的心里还是感觉暖暖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几个小时后，手术快要接近尾声了，一种侥幸在心头萦绕，也许这就叫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吧。突然，主治医师手端着从老公身上切下来的病灶从手术室走来，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上，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一个象山楂大小浑身长满花菜一样的白白的癌细胞，中央型肺癌。医生断言：半年到一年的生存期。我绝对不会相信这么小这么微不足道的东西会让充满活力四十四岁正在壮年的老公的生命面临死亡，面对这个让人憎恶的东西，我没有了泪水，现实无情的把我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我瘫坐在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再存在，只有不停移动的一张张面目狰狞的面孔。
我呆呆地守坐在重症监护室里老公的病床前，望着还在麻醉中昏昏欲睡的老公，潸然泪下，老公浑身插入各种各样的输液管、引流管、导尿管，殷红的血浸染红洁白的纱布，老公面色苍白，一个曾经是军人出生，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七十斤的身体健壮的他，此时就这样安静柔弱躺在这小小的病床上，在他的身上再也看不到曾经的生龙活虎意气风发的影子。生命是如此不堪一击，如此脆弱，如此匆忙。他怎么忍心放下我和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他怎么能接受这致命的打击。我告诫自己：要坚强，不能流泪，这个家这个时刻需要我来支撑下去，我要给老公活下去的信心和力量，我要用我的笑靥化解老公的疑惑和心结。我告诉身边的亲人和朋友，一定不要告诉老公实情，我祈请医生护士为我守着这个秘密，如果一个人一旦自己失去了活的动力，丧失了生存的意义，尽管我们怎样的努力，最终一切都会枉费心机付之东流。
老公清醒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什么病呀？”，所有人都是很自然很轻松说告诉他：“只是一般的炎症，只是因为炎症堵住了血管，现在已经切除了，恢复一下就好了。”平时大大咧咧的老公信以为真，彻底放下了心理压力，胃口也特别好，担心病号饭没有营养，每天我都是去医院外面买上东西让人加工。面对老公时，我总是笑容满面，内心的痛苦让我感受到绝望的无奈，心在撕心裂肺的痛着。每天老公打上吊水，有人看护时，我瞒过老公悄悄地一个人来到楼下，在树林寂静处，让眼泪泛滥成灾，没有人能真正懂得这一刻我的心情，曾经我站在这高高的十四楼想纵身一越，一了百了，是老公的生命，孩子的眼泪唤醒我的迷茫，如果连我都放弃了，老公，孩子这个家真的是没有的希望。每次哭过，我都会到自来水前用冰冷的水反反复复拍洗红红的眼睛，直到找不到半点痕迹，然后我以璀璨阳光的笑容出现在老公的面前。老公度过手术后，老公的哥们同情我，换我回家休息，我回到没有温暖的家里，女儿已经回到学校，儿子在我的弟弟家里，空荡荡的房子里，弥漫着忧伤的空气，我关上卧室的门，跪在冷冰冰地板上，嚎啕大哭，所有的无助痛苦在这无人时刻倾泻而下，我祈请苍天看在老公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不要取走他的生命，如果他命该如此，我愿意让出我生命的十年甚至二十年换取他的生存。多少个夜幕降临冰冷的夜晚，任泪水淌过面颊，打湿枕巾，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一刻不停冒出鲜血。
在老公快要出院的时候，为了能让老公没有任何怀疑的接受接下来的化疗，我找到主治医师请求他用他能说服老公的方法告诉老公继续接受治疗。出院那天，朋友早早等在医生办公室，医生告诉老公：为了对你负责也是对你的家庭负责，建议去做肺清洗。其实这一切医生都是按照我的意思告诉老公。当初，肿瘤科主任出于好意告诉我：没有必要在他身上花太多没有意义的钱，因为他的病是花钱而无能为力的事，并且说，就是本医院的领导干部得了这种病，去了北京上海花掉了几十万几百万最后还是人财两空，像你一个弱女子还有两个孩子要抚养，你又不是富有的人，还是为活着到人多想想吧，然后说如果你实在感到过意不去，给他开两个疗程的化疗药，回到你们县医院去尽尽心吧。我怎么会甘心接受这样的结果，我不停打电话给在医院工作的朋友亲戚，最后在市五院上班的堂姐说做介入应该很好的，因为介入可以把药直接注入病灶，虽然花钱多了点，但对身体影响不大，有利身体的恢复，但要手术做的越早效果越好。于是我接受了姐姐的意见，决定等老公回家休养一个星期，就立即过来。
回到家里，老公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有时可以出来走走。这一天，他说想买一件中长款的外套，我们一起来到服装城，让他挑了一件自己喜欢的。付了钱后，老公执意要为我买一件棉衣，其实当时那种情况我的心已经被阴霾笼罩着，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任由老公挑了一件，当我怀里抱着这件老公亲自挑选棉衣，眼睛早已经涌满泪水，也许这一件是老公为我买的最后礼物，也许它将成为我永远的纪念和念想。
为了让老公尽快恢复身体，我每天总是变着花样做吃的。别人告诉我，香菇胡萝卜即营养又可以抗癌，我就每天把他们煲汤，包水饺，只要他想吃东西就随时做。每天晚上，早早端上一盆热水给泡脚，增强血液循环。一日三餐老公就躺在床上吃，吃喝拉撒每一件都是我亲自料理。一个星期后，我和老公来到五院，做了第一次介入治疗，虽然说介入副作用小点，但总是有反应的，老公开始恶心呕吐，两三天都无食欲，就想喝点清淡的面稀饭，于是我跑遍大大小小的饭店，最后还是在一个亲戚家里为他做了一碗。好在只在医院住一个星期我们就可以回家，下一次治疗要一个月后。这样，在这一个月又可以充分给他补充营养了。
一次，我和老公一起吃饭，只见他满脸怒容，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只见他非常生气的把一块香菇恶狠狠扔到桌子上，瞬间，我的泪水滚出眼眸，痛苦、心酸，无奈、太多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原来只是因为他不想再吃香菇，就这样对我发脾气。我轻轻地推开饭碗，默默地离开桌子，在卫生间的水龙头前伤心不已。
自从老公生病以后，我再也不是原来那个任性娇气的我，不再是无论是对是错都要老公哄着陪笑脸的我，我学会了理解，理解老公的心情，理解他的无助，理解他的害怕，我学会了忍让迁就，因为生病的人心情不好难免烦躁发脾气，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是多给他安慰体谅关心，我是妻子，我有责任有义务照顾他，很快我笑着走出卫生间，开玩笑的说：不想吃就不吃，干嘛不尊重我的辛苦，下次想吃什么告诉就是。这一刻老公已经感觉到错了，也显得很不好意思了。
一个月后去复检，有了出乎意料的效果，癌细胞几乎没有了影踪。第二次我们又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一个月后再去检查，已经完全没了。本来还要做第三次的，可是仍然蒙在鼓里的老公执意的说：我又不是癌症，干嘛给我做这些，再做我就去跳河了。因为不敢告诉他真象，没有办法，只能放弃了第三次治疗。回到家里，朋友给我一个中药方子，每天就熬药当茶喝，每次都是医院的朋友帮忙批发过来，没有想到这一喝到今天已经五年了，五年来，每天都是这样坚持下来，炉子烧坏了几个，锅用漏了几口。然，老公的身体也一天天好了起来。
人言：屋漏偏逢连夜雨，没有想到，0八年夏天，老公突发胆结石又一次住进了县医院，没有想到是这一次一住就是四十多天，由于他生病期间用水过多，已经患上了糖尿病，因为血糖高伤口难以愈合，所以四十多天伤口才长好。炎炎夏日，每天我一边工作，一边要照顾老公，买菜，做饭，送饭，机器人一样运转着。自从老公出院以后，每三个月要做一次定期复查，每一次检查对我就像上一次刑场一样，忐忑着，担心着，心理上，精神上的双重压力，终于压垮了我，体重由112斤瘦到90斤，每当走在路上看到相亲相爱夫妻，我就情不自禁的伤心难过。感觉到都是同情的目光，自尊心好强的我，不想生活在别人的怜悯中，好像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由于身体变得越来越差，接着又连续三个多月低烧不断，连站半个小时的力气都没有，胃病也随之而来，直到今日，每天我都忍受着胃病的折磨，当时医生珍断我已经是轻度抑郁症。人性的脆弱总是会在某个时刻暴露无遗。看似坚强的我，这一刻显得是如此不堪一击。
阳光走在风雨后，今年的十月二十三日，是老公手术后第五年了。前几天刚刚做了复查，结果尽如人意一切正常。现在的老公参加了自发组织的篮球队，每天在晨曦微露时，骑着电瓶车到河边的篮球场，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充满生机。老公身体恢复以后，我总是鼓励老公出门旅游，我要尽我的力量满足他的一切愿望，面对老公时，没有遗憾，没有愧疚，这几年，老公的足迹踏在上海世博会、成都、重庆、遵义、石家庄，香港等。看到他的人，没有人相信他曾经和死神擦肩而过，没有人可以看出来他曾经是患过重病之人，就连复查时，医生护士都流露惊异的神情。老公在患病两年以后才知道了自己的真实病情，因为现在的一切都正常了，所以他也可以接受平心静气面对这一切。人，没有你做不到的事，只要你坚持不放弃就有希望有机会，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就像当初医生给老公下的定语一样，奇迹是人创造的，幸运或许就在蓦然降临你的头上。
今天的我，变得阳光了许多，心态也好了，因为生活让我懂得了珍惜，患难让我明白了人生的真正意义，痛苦磨砺了我的坚韧，人生，只有经过不幸患难才真正知道什么是幸福和快乐。幸福，与金钱无关，与权利无关，看着健康的老公，想着已经上班做一名老师的女儿，望着顽皮学习不知道用功但仍然可以带给我开心的儿子，我真正感觉：我很知足！我很幸运！我很幸福！

南宫亦馨

健健康康就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