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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农妇杀四子追踪:村主任解释为何取消其低保
八口之家,现在只剩下两位老人。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郭路瑶 /摄
阿姑山村的时间定格在了2016年8月26日。这一天,28岁的老爷湾社女村民杨改兰杀死了4个幼小孩子,然后自杀身亡。
小山村的悲伤在继续。安葬完5个逝去的亲人,8天后,9月4日,又有尸体在阿姑山的树林里被发现,死者是杨改兰的丈夫李克英。
阿姑山村在甘肃省康乐县景古镇,全村有191户农民,杨改兰家所在的老爷湾社有25户,分散居住在树林茂密的阿姑山间。在杨改兰家,原本生活着四代8口人,杨改兰的奶奶杨兰芳,父亲杨满堂,杨改兰和丈夫李克英,还有他们的4个孩子。
初秋的阿姑山,一派丰收的景象。山民们刚刚打完麦子、碾完豌豆,田地里只剩下洋芋待收;年轻人也陆续结束打工,带着辛苦挣的工钱从城里回到山村。可谁都未曾料到,在短短几天里,这个偏僻宁静的小山村发生了惊魂一幕。
离奇惨案
8月26日,一个初秋平常的日子。
下午,杨改兰忙着做晌午饭,4个孩子在家中院子里玩耍。70岁的奶奶杨兰芳则在屋檐下晒着太阳。只有父亲杨满堂独自牵着耕牛,去不远的田里犁地。
杨改兰做的晌午饭是炒疙瘩菜和菜瓜,大约下午4点多,吃罢饭,杨改兰带着4个孩子出了门,“说要去山里拉羊去”。过了一会儿,杨满堂结束劳作,牵着耕牛回到了家中,吃完女儿盛好的饭,喝了两杯茶,问母亲杨兰芳得知,家里的牛还没饮水,便牵牛去饮水。
除了耕牛,杨家还养着两头肉牛,到牛饮水的地方还得一段路,杨满堂自己牵牛不走,还要人在后面赶,他便去山里找女儿。这时,杨兰芳也起身去喂猪,猪是她的生活来源。
不一会儿,杨满堂喊着跑回了家。“不行了,不行了,改兰和娃娃们在路上躺着呢,赶紧走!”杨兰芳赶紧起身,跟着杨满堂来到事发现场。
当时,已经奄奄一息的杨改兰拉着杨兰芳的手说:“阿奶,你和我阿大就好好过着,我把你们顾不上了!”
惊慌中,杨兰芳的堂弟杨万年的女儿杨艳丽来到现场,杨兰芳让杨艳丽叫他爸爸,赶快抢救人。
傍晚7点多,杨家人找的车才到了村口,一家人把杨改兰和还有气息的两个孩子用架子车拉到村口,放在车上赶赴县城抢救。
康乐县新闻办发布的通报显示:26日20时30分许,康乐县公安局景古镇派出所接到辖区群众报警称,阿姑山村老爷湾社一农户家5口人中毒,其中2人已死亡。景古派出所民警接警后在拨打120急救中心组织施救的同时,县公安局调集警力迅速赶往现场展开调查取证工作。与此同时,康乐县领导带领公安、卫计和乡镇主要负责人赶赴现场,对伤者进行抢救,对案件展开全面调查。临夏州公安局派员指导协助案件调查工作。
通报指出,经现场勘查、痕迹物证鉴定,法医现场尸检,办案民警深入调查,初步确定是一起严重的刑事案件。2016年8月26日18时许,杨改兰在其家房屋后一小路上将自己的4个子女杨某帆(女,6岁),杨某利(女,5岁)、杨某清(男,5岁)为双胞胎,杨某福(女,3岁)致伤后服农药自杀。其中杨某利、杨某福当场死亡,杨某清在送往医院途中死亡,杨改兰、杨某帆被送往县医院进行抢救,杨某帆抢救无效死亡,杨改兰于24时转往兰州大学第二附属医院进行救治,于29日凌晨0时55分死亡。
杨改兰和四个孩子相继死亡后,县、镇、村干部组织本村群众帮助李克英安葬了死者。但事发后第8天,即9月4日,在阿姑山村树林发现李克英的尸体,经公安机关侦查系服毒身亡。
生活多艰
刚进入阿姑山村,在到老爷湾社的路下方,就是杨改兰家的院落。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都是土坯房,已经破败不堪。
正房两边有两铺炕,分别是杨兰芳和杨满堂的住处,由于长期烧炕,墙面被熏得一片乌黑。东厢房的小炕原来住着杨改兰和4个孩子。
杨兰芳不停地叹息:“我就是这么个命苦人,啥苦都让我遇上了!”
杨兰芳说,现在一家人住的房子是52年前盖的,盖房时她只有十几岁。杨兰芳父亲只生了她一个女儿,就入赘了女婿,后来因为家境困难,女婿离家出走,给杨兰芳留下4个女儿和1个儿子。4个女儿长大后陆续离家,她和儿子杨满堂相依为命。
杨满堂长大后娶曹姓女子结婚,婚后生下杨改兰和杨改转,在长女杨改兰11岁时,妻子又因为家境贫寒,离家出走。杨满堂将杨改兰养大,把杨改转送给了本村高姓人家。
从小生活在阿姑山村,因家境贫寒,杨改兰没上过一天学。19岁时,和本村李克英结婚,李克英入赘到杨家。杨改兰结婚后,先后有4个孩子降生。小两口一家和杨改兰父亲、奶奶住在一起。
婚后,李克英闲时常去外面打工,农忙时回家务农。但李克英挣的打工钱并不给杨满堂和杨兰芳。“17亩地种了豌豆、小麦、洋芋、油菜,一家人的温饱差不多能解决,只是没钱买化肥,每年买化肥都要欠账。”杨兰芳说。
杨满堂说,为了买化肥,自己每年都要花700元~800元,这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没有这个钱,只能欠账”。
李克英打工回家,会给妻子杨改兰打工挣的钱。杨兰芳说,李克英一年打工也就挣6000元~7000元,给杨改兰3000元~4000元用作家务开支。
除了种地,杨家现在还有3头牛、3只羊。大草羊是杨满堂自己去年买的,今年下了两只羊羔。除了农忙,杨满堂剩下的时间都在营务这些牲畜。此外,家中有一头母猪,由杨兰芳喂养,母猪产崽后卖掉的钱是杨兰芳的生计来源。
“我单独生活,不和他们一起吃,用母猪的钱买炭、吃的。”杨兰芳说。杨满堂说,母亲因为年长,“她要吃软的,我们要吃硬一些的,就分开吃了”。杨满堂则在两边都可以吃饭。
关于低保补助
杨家也曾享受过低保。2013年村里定低保户时,曾把杨家定为享受低保户。可到了2014年,杨家低保资格被村里取消了。
对此,阿姑山村村委会主任魏公辉解释,2013年定低保资格时,由村里组成了一个评定小组,挨家走访后,根据家庭情况决定低保户。当时评定小组到杨家,“看到家里房子很差,看着确实困难,就定了他家为低保户”。
2014年,阿姑山村评定低保户的政策改变。新政策需要全村集体提名、商议并经公示无异议后,再上报乡镇,经乡镇审核公示后确定名单。“在由村民代表、村支部、村委会和村监委会召开商议低保资格的会议时,30多名参会者关于低保资格的提议中没有杨改兰家,因此,这一次就取消了他家的低保资格。”魏公辉说。
在同年开展的精准扶贫建档立卡行动中,杨家同样没有进入精准扶贫建档立卡户之列。
魏公辉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按照贫困面计算,阿姑山村191户人家中有73户为建档立卡贫困户。其中,有34户享受三、四类低保户,按照政策,这部分直接进入建档立卡贫困户,另有39户由村民集体评选推出。
就老爷湾社而言,共25户人家中,评出了6户精准扶贫建档立卡户,其中享受三、四类低保两家直接进入,其余4家是村民集体评出来的。
“当时精准扶贫的标准是全年人均收入2300元,低于这个标准就能进入建档立卡户。”魏公辉解释道,为了做到公平、公正、公开,专门组成了由村民代表和村三委构成的评议小组,对全村各家的家庭情况进行摸底调查。
魏公辉说,此次摸底显示,杨家全年人均收入超过4000元,明显高于2300元的标准。“他家地多,女婿一年中大部分时间在外打工,还有3头牛,两只母猪。”一亩地400元~500元收成,打工一年200个工,至少两万多元,一头猪崽当时能卖300元~400元,魏公辉仔细算了一笔账显示,按当时精准扶贫建档立卡标准,杨家全年人均收入明显高于2300元。
在阿姑山村,如果能进入精准扶贫建档立卡户,就能享受到每户1.2万元的建房款,发展畜牧买牛每头可有1万元的补助,盖牛棚国家补贴1万元,还能享受4万元的无息贷款。由于未能进入精准扶贫建档立卡户,杨家不能享受这些优惠。
在老爷湾社,近年来,一些农户陆续享受了农村危房改造补贴,新建了住房。如今,走进老爷湾社,很少见到像杨家一样的土坯房。
对于杨家的住房建设,魏公辉说,自己做了几次工作,但都没有成功。“好几次上门做工作,动员享受农村危改项目,拆掉旧宅重建新房,可没有同意”。
“我去过他家三次。”魏公辉细数他为此到杨家做的工作,这几年,他曾经和村文书、杨家的亲戚等亲自上门到杨家,介绍农村危房改造项目对危房改造有一定的补贴,杨家可以享受,但都因为杨家嫌国家补助金额过低而没同意建新房。
“1万多元我们给匠人的烟酒钱都不够。”魏公辉说,杨改兰曾不止一次这样答复他。而杨兰芳回忆道,魏公辉来过,让尽快把房拆掉,在原址上重建。“我们一家去哪住,我年龄这么大了,又有病。”杨兰芳说。
杨满堂回忆,魏公辉曾两次到他家,动员他享受国家补助资金,拆掉旧房重建新宅,但由于拿不出盖新房需要的配套款,所以都没办法答应。
在魏公辉看来,杨家听说其他乡镇有过5万元到6万元的建房补贴,希望能得到更高金额的补助,因而几次没有答应新建房子。
孤独之家
老爷湾社坐落在阿姑山山腰,阿姑山下面是一层层的梯田,村庄上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林。25户人家,星星点点散布在半山腰。
从老爷湾社往外走,先得走一段土路,才能连到通往村部的水泥路。水泥路攀山而建,一直延伸到山脚下的公路上。近些年,老爷湾村通往外界的路不断改善,很多村民农闲时在城里打工。
在老爷湾社,23岁的白文武已经在外地打了好几年工,这两年,他都带媳妇一起去。“两个人去,挣得多,生活也好照料”。
45岁的村民李永忠前些年也经常外出打工挣钱,“挣钱快一些,也能接触外界多一些。”
而杨家,依旧在封闭的小山村,除了孙女婿外出打工,全家很少外出,都是在山上务农,或喂养牲口,平日甚至和村民的来往都很少。“见了都不太问话,干活也不一起去。”李永忠和杨家邻居几十年,也很少交往。
白文武和李克英相识,也没有深入交往。在他看来,李克英“个很高,人也不错,但不太愿意说话”。白文武的媳妇也是本村人,对于和年龄相仿的杨改兰,也没有什么交往。
“都是庄稼汉,各干各的活儿,平时也不打交道。”而在一康姓村民看来,家庭各方面好了,交往的人自然就多了,杨家情况差一些,交往也就少了,“城里、农村,在哪儿都一样”。
据一些村民反映,在老爷湾社,这些年来,杨改兰家只和几家本家有往来,和其他村民来往很少。
本报甘肃康乐9月10日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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