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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红学家刘心武继《刘心武揭秘〈红楼梦〉》之后,又出版了一部中国古代经典文学鉴赏作品《刘心武揭秘〈金瓶梅〉》。他指出,《金瓶梅》和《红楼梦》一样,也是中国古典长篇小说中的一部伟大的作品,而且也已经进入了人类共享文明的范畴,其海外影响力甚至超越《红楼梦》,成为研究中国明代中后期社会风貌的重要参考作品。
然而长期以来,人们对《金瓶梅》的艺术成就缺乏客观的认识。刘心武以“零起步”的写法向大众展现了《金瓶梅》中鲜为人知的文本得失、细节关联、人物命运、写作艺术的承继与独创等诸多方面细节,揭秘《金瓶梅》中的成书之谜、西门庆死亡之谜、大结局之谜、影响《红楼梦》之谜等31个谜题,力求使读者通过阅读此书了解《金瓶梅》在中国文学史和人类文化史中的地位。本文即摘自《刘心武揭秘〈金瓶梅〉》,详细论述了有史以来对《金瓶梅》评价的变迁,感谢北京长江新世纪授权。
刘心武揭秘:毛泽东曾先后五次公开评价过《金瓶梅》
书名:刘心武揭秘《金瓶梅》
作者:刘心武
词话本前有欣欣子序,里面说:“窃谓兰陵笑笑生作《金瓶梅传》寄寓于时俗,益有谓也。人有七情,忧郁为甚。上智之士,与化俱生。……吾友笑笑生为此,爰罄平日所蕴者,著斯,传凡一百回。其中语句新奇,脍炙人口,无非明人伦、戒淫奔、分淑匿、化善恶,知盛衰消长之机,取报应轮回之事,如在目前始终,如脉络贯通,如万系迎风而不乱也,使观者庶几可以一哂而忘忧也。其中未免语涉俚俗,气含脂粉,余则曰:不然,《关雎》之作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富与贵,人之所慕也,鲜有不至于淫者;哀与怨,人之所恶也,鲜有不至于伤者……故天有春夏秋冬,人有悲欢离合,莫怪其然也。”这篇序是《金瓶梅》最早的评论,但在崇祯本和张竹坡评点本中均被删去。欣欣子的观点,与同时代的李贽提出的“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的主张相通,前面讲潘金莲时,我做了分析,这里不再重复。崇祯本整理者和张竹坡,他们删这篇序,也是一种对《金瓶梅》的评论,欣欣子认为《金瓶梅》揭示了“富与贵,人之所慕也,鲜有不至于淫者;哀与怨,人之所恶也,鲜有不至于伤者”的普遍人性,他们不认可。但是欣欣子的序具有一定的权威性,因为他交代得很明白,作者笑笑生是他的朋友,而且,他的序证实,这部长篇小说最早面世时,书名是《金瓶梅传》。
词话本里还有东吴弄珠客序和廿公跋,崇祯本和张竹坡本都予保留。东吴弄珠客认为《金瓶梅》虽然是“秽书”,“然作者自有意,盖为世诫,非为世劝也”,也就是书里所写的淫荡丑态,不是劝人效法,而是给世人敲警钟的,读《金瓶梅》应该端正态度:“余尝曰: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兽耳。”跋里面说:“《金瓶梅》传为世庙(指嘉靖皇帝)时,一巨公寓言。益有所刺也。然曲尽人间丑态,其亦先师不删郑卫之旨乎?中间处理伏因果,作者亦大慈悲矣。今后流行此书,功德无量矣。不知者竟目为淫书,不惟不知作者之旨,并亦冤却流行者之心矣。”廿公强调此书是“寓言”,“有所刺”。东吴弄珠客给《金瓶梅》定性为“劝诫书”,廿公则指出此书是有抨击时政的用意的,他们的看法,为崇祯本整理者和张竹坡首肯,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成为对《金瓶梅》解读的主流性意见。
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袁宏道(1568—1610)在《与董思白》信中写道:“《金瓶梅》从何得来?伏枕略观,云霞满纸,胜于枚生《七发》多矣。后段在何处抄竟?当于何处倒换?幸一的示。”枚乘(?—前140)是西汉辞赋家,《七发》是他的一篇大赋,历来被推崇,但袁宏道读了《金瓶梅》手抄本以后,认为胜过《七发》很多。袁宏道是明代著名的文学大家,他偶然读到《金瓶梅》,还不是全本,便赞叹“云霞满纸”,亟欲一睹全璧,这虽然只是其私人通信中的话语,却也是关于《金瓶梅》的早期评论之一。
词话本的正文没有评点,但崇祯本是带评点的,金学家王汝梅先生认为崇祯本的评点者是谢肇淛(1567—1624),整理者可能也是他。谢肇淛称《金瓶梅》作者是“炉錘之妙手”,作品为“稗官之上乘”。谢在潘金莲被杀后批曰:“读至此,不敢生悲,不忍称快,然而心实恻恻难言哉!”王汝梅先生盛赞此评精确到位。
清康熙朝张竹坡(1670—1698)在世仅二十九年,在生命的最后四年,他呕心沥血地来评点《金瓶梅》,他称《金瓶梅》为“第一奇书”。“此书纯是一部史公文字。”“《金瓶梅》是大手笔,却是极细的心思做出来的。”“此书处处以文章夺化工之巧也夫。”“作《金瓶梅》者,必曾于患难穷愁,人情世故,一一经历过,入世最深,方能为角色摹神也。”“似有一人亲曾执笔,在清河县前,西门家里。大大小小,前前后后,碟儿碗儿,一一记之,似真有其事,不敢谓操笔伸纸做出来的。”他这是指出《金瓶梅》不仅源于真实的生活,而且书中西门庆家族及其相关的角色,均有原型。又说“凡人谓《金瓶》是淫书者,想必伊止知看其淫处也”,“《金瓶梅》,何为而有此书也哉?曰:此仁人志士、孝子悌弟不得于时,上不能问诸天,下不能告诸人,悲愤鸣邑,而作秽言以泄其愤也”。他认为《金瓶梅》是劝孝悌之书,特别是劝孝,著《苦孝说》一文阐释。他为《金瓶梅》摘除“淫帽”功不可没。
但在流传的过程中,《金瓶梅》长期被视为淫书被禁,以至成为淫秽的代名词。覆盖在《金瓶梅》上面的污泥,应该去除。从20世纪开始,不少人士在这方面做出了努力。
陈独秀(1879—1942)在1917年6月1日给胡适(1891—1962)的信中说:“此书描写社会真如禹鼎铸奸,无微不至。《红楼》全脱胎于《金瓶梅》,而文章清健自然,远不及也。乃以其描写淫态而弃之耶?则《水浒》、《红楼梦》又焉能免?”陈独秀的阅读感受,并不奇特,很不少的读者,特别是文化人,认为《金瓶梅》起码在语言上,是超过《红楼梦》的。
鲁迅(1881—1936)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认为:“诸世情书中,《金瓶梅》最有名……描写世情,尽其情伪”,“作者之于世情,盖诚极洞达,凡所形容,或条畅,或曲折,或刻露而尽相,或幽伏而含讥,或一时并写两面,使之相形,变幻之情,随在显现,同时说部,无以上之”。这是很高的评价,也是公允之论。
郑振铎(1898—1958),他是著名的作家、文学史家,大家应该知道,《新刻金瓶梅词话》,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词话本,是1931年才浮出水面的,那之前流传的都是崇祯本或张评本,郑振铎1935年起编《世界文库》,把《新刻金瓶梅词话》收录进去,对词话本的传播功不可没。他认为,其实《金瓶梅》如果除净了一切的秽亵的章节,仍不失为一部第一流的小说,其伟大似更过于《水浒》,《西游》《三国》更不足和它相提并论。“在《金瓶梅》里所反映的是一个真实的中国的社会。这社会到了现在,似还不曾成为过去。要在文学里看出中国社会的潜伏的黑暗面来,《金瓶梅》是一部最可靠的研究资料。”可惜郑振铎在1958年因飞机失事过早离世。
毛泽东(1893—1976)曾先后五次在公开场合评价过《金瓶梅》。第一次是在1956年。当年2月20日毛泽东在听取重工业部门工作汇报时同万里等人的谈话中讲道:“《水浒传》是反映当时政治情况的,《金瓶梅》是反映当时经济情况的,是《红楼梦》的老祖宗,不可不看。”第二次是在1957年。毛泽东充分肯定了《金瓶梅》的文学价值与社会学价值,亲自拍板对《金瓶梅》在全国小范围解禁,毛泽东说:“《金瓶梅》可供参考,就是书中污辱妇女的情节不好。各省委书记可以看看。”于是,文化部、中宣部同出版部门协商之后,以“文学古籍刊行社”的名义,按1933年10月“北京古佚小说刊行会”集资影印的《新刻金瓶梅词话》,重新影印了2000部。这些书的发行对象是:各省省委书记、副书记以及同一级别的各部正副部长。影印本《新刻金瓶梅词话》两函21册,正文20册,200幅插图辑为一册。所有的购书者均登记在册,并且编了号码。第三次是在两年之后。1959年12月至1960年2月,毛泽东在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的一次谈话中,将《金瓶梅》与《东周列国志》加以对比。他说,后者只“写了当时上层建筑方面的复杂尖锐的斗争,缺点是没有写当时的经济基础”,而《金瓶梅》却更深刻,“在揭露封建社会经济生活的矛盾,揭露统治者与被压迫者的矛盾方面,《金瓶梅》是写得很细致的”。第四次是在1961年。1961年12月20日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和各大区第一书记会议上说:“中国小说写社会历史的只有三部:《红楼梦》《聊斋志异》《金瓶梅》。你们看过《金瓶梅》没有?我推荐你们看一看,这本书写了明朝的真正的历史。暴露了封建统治,暴露了统治和被压迫的矛盾,也有一部分很仔细。《金瓶梅》是《红楼梦》的老祖宗,没有《金瓶梅》就写不出《红楼梦》。《金瓶梅》写的是很仔细很精细的历史。但是,《金瓶梅》的作者不尊重女性。”毛泽东自己是把《金瓶梅》当作“明朝的真正的历史”来读的。第五次是在1962年。1962年8月毛泽东在中央工作会议核心小组上的谈话中,又将《金瓶梅》同《官场现形记》加以比较。他说,有些小说,如《官场现形记》,光写黑暗,鲁迅称之为谴责小说。只揭露黑暗,人们不喜欢看。《金瓶梅》没有传开,不只是因为它的淫秽,主要是它只暴露黑暗,虽然写得不错,但人们不爱看。《红楼梦》就不同,写得有点希望嘛。毛泽东关于《金瓶梅》《红楼梦》的评价,值得参考。(毛泽东关于《金瓶梅》的言论据中国共产党新闻网,摘自逄先知、龚育之、石仲泉主编的《毛泽东的读书生活》,三联书店1986年版。)
作家邱华栋收藏的部分外文版《金瓶梅》
《金瓶梅》已经进入了世界文学之林。最早翻译者是德国加布伦兹(G·von der)父子,他们以八年时间完成(1862—1869),有意思的是他们不是从中文翻译,而是从满文译本转译(满文译本出现在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他们的译稿直到1998年才被发现,2005—2013年陆续由汉学家嵇穆(Gimm,artin)整理公开出版。此前,1950年有库恩(Franz,Kuhn)的德文节译本《西门庆和他的六个妻妾的故事》出版。1927年美国出过一种英文节译本。1939年有两种英文译本在英国出版,一为全译本,一为节译本。此后英、美出版过多种节译本。美国芮效卫(David,TodRoy)的英文全译五卷本自1993年起于2013年出齐。雷威安(Andre Levy)的法文全译本1984年在巴黎出版。1977年俄文全译本在苏联出版。日文节译本最早出现在明治时期的1882年。1959—1974年,小野忍、千田九一的全译本陆续面世。1969年越南出版了全译本。1962年后有多种韩文译本出版。作家邱华栋个人出资搜集到几十种《金瓶梅》的外文译本,除了上面开列的,他已经购买到的还有西班牙、意大利、匈牙利、罗马尼亚、捷克、瑞典、芬兰、丹麦等语种的译本。此外,据知《金瓶梅》还有拉丁文、蒙文译本,前南斯拉夫也出过译本。
全球各民族有自己的语言,大多数还有自己的文字,以各民族母语写成的经典文本,既是本民族世代相传的精神瑰宝,也是全人类共享的心灵滋养。
这些年我在中国为向当代人推广《红楼梦》,做了不少努力。在告诉同胞们《红楼梦》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百科全书式瑰宝的同时,我总是告诉大家,世界上各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传统文化,其中的经典都值得尊重,各民族间交往,各自的传统文化的经典文本,就成为交往中的文化名片。在文学领域,比如古希腊有三大悲剧家埃斯库勒斯(前525—前456)、索福克勒斯(前496年—前405)、欧里庇德斯(前480—前406)以及喜剧家阿里斯托芬(前446—前385)的杰出戏剧,印度有迦梨陀娑(在世年代不晚于5世纪)的戏剧如《沙恭达罗》,日本有紫式部(约973—约1019至1025)的长篇小说《源氏物语》,阿拉伯世界有《一千零一夜》(先在阿拉伯地区的民间口头流传,约在公元八九世纪之交出现了早期的手抄本,到十二世纪,埃及人首先使用了《一千零一夜》的书名,在十五世纪末十六世纪初基本定型),意大利有但丁(1265—1321)的长诗《神曲》,英国有莎士比亚(1564—1616)的戏剧和十四行诗,西班牙有塞万提斯(1547—1616)的长篇小说《堂吉诃德》,朝鲜有《春香传》(最早产生于十四世纪高丽恭愍王时代,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最终形成完整的作品),德国有歌德(1749—1832)的诗剧《浮士德》,法国有雨果(1802—1885)的长篇小说《悲惨世界》,丹麦有安徒生(1805—1875)的童话,俄罗斯有列夫·托尔斯泰(1828—1910)的长篇小说《战争与和平》,美国有马克·吐温(1835—1910)的幽默小说,古巴有何塞·马蒂(1853—1895)的诗歌等等。我是把《红楼梦》并列于其中,来向当下的中国同胞推介的。
以全球视野为前提,把中华传统文化放置在人类共享文明之中,我以为是中华传统文化当代阐释的一个基点。要避免给各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排座次。中华文化的当代阐释固然有利于提升民族自尊、自信,但不要将其引入狭隘的民族自恋、自傲情绪中。有种观点,就是今后的世界,将以中华文化为尊,为引导,我不认同。我的看法是,今后的世界,各民族的文化,特别是经过时间考验,证明是优秀的传统文化,又特别是其中的精华,将在平等的前提下,融汇为人类丰厚的共享文明,人类将在这共享文明的发展中,走向大同。
在录制和书写了《刘心武揭秘〈红楼梦〉》之后,我现在又写出这样一本《刘心武揭秘〈金瓶梅〉》,要告诉读者诸君,《金瓶梅》和《红楼梦》一样,也是我们中国古典长篇小说中的一部伟大的作品,而且也已经进入了人类共享文明的范畴,有那么多国家以那么多种文字翻译了这部作品,就是最强有力的证明,而且,还会有更多语种的译本出现。对《金瓶梅》的研究,也已经不仅是在中国学术界进行,“金学”和“莎(士比亚)学”等学问一样,也已经成为人类学术研究的共同课题,国际性的“金学”研讨活动已经有过多次,并将一再举办。无论《美国大百科全书》也好,《法国大百科全书》《俄罗斯百科词典》也好,都有关于《金瓶梅》的词条,《美国大百科全书》认为“它在中国通俗小说的发展史上是一个伟大的创新”,“作者对各种人物完全用写实的手段,排除了中国小说传统的传奇式的写法,为《红楼梦》、《醒世姻缘传》等描写现实的小说开辟了道路”。美国的研究者还曾这样评价《金瓶梅》在世界文学中的地位:“中国的《金瓶梅》与《红楼梦》二书,描写范围之广,情节之复杂,人物刻画之细致入微,均可与西方最伟大的小说相媲美……中国小说在质的方面,凭着上述两部名著,足可以同欧洲小说并驾齐驱,争一日之短长。”法国著名学者艾琼伯(Etiemble,Rene)在为法译本作序时,高度肯定小说“巨大的文学价值”,同时也承认它是一部“社会文献”。
如今,《金瓶梅》是以我们母语方块字创作的一部伟大的长篇小说,应成为每个中华民族成员应有的常识。
刘心武揭秘:毛泽东曾先后五次公开评价过《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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