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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4月,凤凰卫视记者张晓文突然接到苏丹总统巴希尔的特别邀请,希望凤凰卫视能够作为唯一亚洲媒体,跟随他前往达尔富尔五州进行巡视 ,并接受长达45分钟的全球独家专访。以下为凤凰卫视7月23日《皇牌大放送》文字实录:
2016年7月8日南苏丹首都朱巴
中国维和步兵营士兵:你能看到它的弹头,弹轨迹直接就打到我们哨位了,打的是我们四号哨位。
中国维和步兵营士兵:击穿了,然后爆炸了。
陆慷(中国外交部发言人):中方对于中国在苏丹维和人员,遇袭遭受严重伤亡,深感震惊。
潘基文(联合国秘书长):我遣责事件导致两名中国维和士兵和一名联合国人员丧生。我对这些平民和维和士兵发起的攻击深表愤慨。
约翰·科比(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我们正在减少前线的人员数量,也正在执行一项撤离命令。
马库韦(南苏丹新闻部长):这些部队的所有指挥员被命令停止任何敌对行动,并遵守这一总统令,管制他们的军队,保护平民及其财产。
张晓文:各位好,非洲东部国家苏丹和南苏丹,对于许多中国人来说,其实都是相当陌生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在南苏丹有执行维和任务的中国士兵牺牲,也许很多人都不知道,在那遥远的非洲有这么一个地区和中国的渊源颇深,那里是中国的石油工业首次正式全面走向国际舞台的第一步,也是中国政府最早派出作战部队参与国际维和任务的地方。
在2007年,当中国政府因为苏丹达尔富尔危机而受多西方许多国家指责的时候,凤凰卫视首次来到苏丹,而事隔将近十年之后,我突然接到苏丹总统巴希尔的特别邀请,他希望我们作为亚洲唯一的媒体代表,跟随他前往达尔富尔五洲视察,了解他在过去的这十年当中到底做出了哪些努力,避免达尔富尔像南苏丹那样,走向分裂的道路。
解说:苏丹首都喀土穆国际机场,天还没亮,一群记者已经开始忙碌起来。航程一个小时后,这架苏丹航空公司的包机抵达苏丹达尔富尔地区,北达尔富尔州首府阿尔法希尔。大部分记者都来自苏丹国内,为数不多的外国记者中,我们是唯一的亚洲面孔。我们刚刚在苏丹首都喀土穆,对总统巴希尔进行了长达45分钟的全球独家专访。
奥马尔·哈桑·默罕默德·巴希尔,苏丹总统,也是南苏丹的前统治者,一个极富争议性的人物。他因为参与上个世纪70年代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的战争而名声鹊起。1989年通过政变上台,成为总统至今,是非洲在位时间最长的领导人之一。上个世纪90年代,巴希尔因为庇护基地组织领导人本·拉登而受到美国的制裁。2005年,他在无奈之下,接受国际社会调停达到的《全面停火协议》,结束苏丹内战,接受《达尔富尔停火协议》,允许非盟和联合国组成的维和部队进驻达尔富尔。
巴希尔(苏丹总统):我们承诺,在达尔富尔地区建立和平。和平是一项战略性的、必不可少的、最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们所有人的努力。
解说:2009年巴希尔因为被指在达尔富尔人道危机中,犯下战争罪行被国际法庭通缉。但他也曾因接受南苏丹独立,而与现任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会面。2016年4月13日,按照停火协议中设定的路线图,达尔富尔将就其永久行政地位公投,因此巴希尔决定,在此前前往达尔富尔五州巡视,他邀请凤凰卫视全程跟踪拍摄。
位于非洲东部、红海西岸的苏丹,原本是非洲大陆面积最大的国家。它地处阿拉伯和黑非洲,伊斯兰教和基督教文明的交界处,从1956年1月1日起,摆脱英国和埃及的殖民统治,正式宣布独立。
解说:行程第一站是达尔富尔地区第二大城市,也是北达尔富尔州首府,阿尔法希尔。得知总统巴希尔光临,许多民众骑着骆驼和马从远方赶来。
阿尔法希尔居民(苏丹北达尔富尔州):我的家在100多公里以外,我昨天上午8点出发,下午两点才到这里。
解说:他们中的大部分是阿拉伯牧民。
阿尔法希尔居民:这里你看到的都是北达尔富尔、各阿拉伯部落的群众代表。
解说:撒哈拉沙漠向南部内陆推移,让苏丹北部以游牧为主的阿拉伯人,被迫向南迁移。西方国家曾指,巴希尔领导的阿拉伯人控制的中央政府,偏帮达尔富尔的阿拉伯人强占黑人的农田,并对黑人进行屠杀,这些骑着马参与战争的阿拉伯人,曾被西方媒体称为,马背上的恶魔。
巴希尔:达尔富尔敬重那些去朝圣的穆斯林。
解说:巴希尔在讲话中主要表达,中央政府将全力保持国家统一的决心。达尔富尔省面积为493000平方公里,相当于西班牙那么大,分为五个州。他们公投将决定,达尔富尔地区的东南西北中5个州是否合并,建立一个高度自治区,这意味着达尔富尔有可能未来也向南苏丹一样走上分裂的道路。
张晓文:今天是4月1号,那么距离达尔富尔公投实际上还有11天,今天其实有不少外国媒体,包括英国的媒体和美国的媒体,都来到这里和我一起来见证苏丹总统巴希尔在公投前最后一次视察达尔富尔省。现在我们在的地方是这里的首府,叫阿尔法希尔。我发现今天参加集会的大部分群众都是来自这附近地区的阿拉伯部落群众,刚才我和他们的对谈中,我发现他们中的许多人,其实还是希望这五个州保持一个分离自治的状况,这样可以使他们各自的利益,能够得到充分的保护。
苏丹总统巴希尔的这一次达尔富尔之行,其实主要是为了在达尔富尔公投之前向群众喊话,同时表示中央政府将会全力保持国家统一的决心,而达尔富尔民众也在审慎考虑自己面前的道路,同时对独立以后的南苏丹局势保持观望。
实际上,在2011年7月独立以来,南苏丹一直没能成功摆脱战争的阴影,在2016年的7月,好不容易重新回到谈判桌上的南苏丹总统基尔和第一副总统马沙尔,更是重新陷入针锋相对的状况,由此引发的战火让中国也无法置身度外。
解说:当苏丹总统巴希尔正在达尔富尔巡回视察的时候,南苏丹总统基尔和反对派领导人马沙尔,刚刚就共同组建联合政府达成一致。自2013年,南苏丹爆发内战以来,就一直在海外遥控指挥的马沙尔,决定返回南苏丹,就任南苏丹第一副总统。
可就在联合政府组建不到三个月内,南苏丹战火重燃。总统基尔和前叛军领袖,现任第一副总统马沙尔在总统府会面,之后举行记者会。可是记者会期间,总统府附近突然出武器交火声,记者们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妄动。两天后,南苏丹信息部长鲁斯发表电视讲话,称支持马沙尔的反对派武装,袭击了政府军控制的检查站。
鲁斯(南苏丹信息部长):苏丹人民解放军反对派的士兵袭击了检查战,他们显然是有预谋的,因为检查站的政治军,通常在那里执勤,主要是为了疏通交通。
解说:鲁斯表示,目前局势已经得到控制,他呼吁民众尽量留在家中。由于形势紧张,大量平民冲进联合国营区,中国维和步兵营联合尼泊尔、印度等步兵营,引导并护送平民到新设立的庇护所,期间,周边再次发生激烈交火。联合国南苏丹特派团,中国维和步兵营成立临时紧急指挥所,由中国步兵营营长王玉安担任总指挥,统一指挥中国、尼泊尔及埃塞俄比亚三国步兵营以及联合国警察。
中国维和步兵营接到命令后,组织紧急维稳等多支力量出动,在联合国营地办公楼、庇护所等地点布防,确保联合国设施、人员与平民的安全。当天有32发炮弹和大量子弹落入联合国南苏团总部营地,并有部分武装分子试图进入联合国营区,中国维和步兵营对联合国大楼和平民庇护所等重点地区进行封锁控制,确保武装分子不能进入。
中国维和步兵营士兵:你能看到它弹头,弹直轨迹直接就打到我们哨位了,一看到就打我们四号哨位。
记者:击穿了,还是爆炸了?
中国维和步兵营士兵:击穿了,然后爆炸了。
解说: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将这个远在非洲东部的小国,带入了中国民众关注的视野内。7月10号下午六点多,南苏丹的中国维和步兵营执勤分队遭到袭击,炮弹击中步兵营战车,在内部爆炸,造成七名维和人员受伤,中国维和步兵营紧急派遣医疗救护车,把伤亡送到当地医院紧急就治,但下士李磊和四级军士长杨树朋因为伤势过重,不幸牺牲,这些士兵都来自20集团军杨根思部队。
陆慷(中国外交部发言人):中方对于中国在苏丹维和人员遇袭遭受严重伤亡,深感震惊。
解说:中国医疗队员也已经前往联合国营地,协助进行手术,但由于医院条件非常简陋,没法实施手术。当局调动两辆救护车,把5名伤员从联合国营地转移到大约30公里以外的二级医院。驻南苏丹的中资机构,已经做好全面准备,接应从南苏丹撤离的中方人员。5名伤员中,上士姚道祥,中士吴乐,下士宋晓辉的伤势较轻,而下士霍亚会,上士陈英伤势较重,其中以陈英的伤势最严重,情况比较危险。
潘基文:我遣责事件造成两名中国维和士兵和一名联合国人员丧生。我对这些平民和维和士兵发起的攻击深表愤慨。
解说:潘基文7月11日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就南苏丹局势召开新闻发布会,强力谴责过去4天中,在首都朱巴的武装冲突,并对遇难的两名中国维和人员表示深切的哀悼。
潘基文:南苏丹的领导人,再一次让它的人民失望透顶,很少有国家能够这样快速、一再的言而无信。什么样的领导层,会一次又一次地使用致命性武器,并深陷派系斗争之中,这是失败的领导层。
解说:潘基文督促安理会,迅速在三个方面采取行动,首先立刻对南苏丹实施武器禁运;第二,对阻碍执行、解决南苏丹冲突协议的领导人和指挥者,实施额外的制裁措施;第三,加强联合国南苏丹的特派团装备,使他们有能力动用战斗直升机和其他物资来保护平民。
埃塞俄比亚外长阿德哈诺姆要求,南苏丹两位最高领导人立即停火。
阿德哈诺姆(埃塞俄比亚外长):我们要求基尔总统和马沙尔副总统负起责任,立即采取措施,命令效忠于他们的部队,停止在朱巴的交火,避免骚乱扩展到南苏丹其他地方。
解说:同一天,南苏丹副总统马沙尔,通过他在推特上的官方帐号宣布,效忠于总统基尔的军队士兵,袭击了他在朱巴的官邸。而他本人的亲信部队,也遭到了亲基尔的空军轰炸,这显示总统基尔方面,对和平并无兴趣。但马沙尔最后还是表示,对南苏丹未来的和平并没有完全失去希望。战火在持续了4天,导致近300人死伤后出现了转机。
马库韦:这些部队的所有指挥员,被命令停止任何敌对行动,并遵守这一总统令,管制他们的军队,保护平民及其财产。
解说:随后冲突的另一方,副总统马沙尔利用接受电台采访的机会,提出停火。鉴于南苏丹局势仍不可预料,多国开始考虑撤侨,日本方面也将撤离在当地开展活动的国际协力机构,大约47名人员,这些人员将被运送到东非国家吉布提。
美国方面也表示将减少本国在南苏丹的工作人员。
约翰·柯比:我们正在减少前线的人员数量,以执行撤离的命令。这是我们现在的重点撤离令,我们在根据当地的局势调整我们的步伐。
解说:究竟是什么让战乱一直无法远离苏丹和南苏丹,达尔富尔又将怎样选择自己的未来?
这里是苏丹西达尔富尔州与乍得的边境检查站,来自苏丹和乍得的两国士兵在这里联合巡逻。
哈里拉·阿卜杜拉(苏丹西达尔富尔州州长):这里离喀土穆非常远,苏丹最偏远的州,就是西达尔富尔。我们跟乍得接壤,边境有750公里长。在部落之间并没有发生冲突,也没有叛军,所以现在很和平。
解说:西达尔富尔州在过去20多年中,曾经是达尔富尔地区政府军和叛军、苏丹解放军交战最激烈的地区,曾经有将近100多万人为了逃离战火,进入乍得成为难民。
巴希尔:在安全领域,现在达尔富尔地区,总体上没有叛乱,形势稳定。当然,该地区安全形势还有待完善,我们需要在收缴武器、巩固稳定等方面继续做出努力。
解说:与过去达尔富尔5州需要听命于地方政府的情况不同,现在5个州的州长都是由中央政府直接任命,并非来自本州选举,他们同时也是本州安全部队的长官。
哈里拉·阿卜杜拉:我是来自苏丹中部的森纳尔州。
巴希尔:达尔富尔地区的州长是安全部门领导,在中央政府、国防部,内政部、安全机构、情报局等相关机构的支持下,他们在收缴武器的过程中,发挥首要作用。除此之外,政府给予那些自愿上交武器的人经济补偿,以便结束达尔富尔的武装现象。
解说:西达尔富尔州也是极度缺水的州,巴希尔在这里参加了一口水井的启用仪式。
巴希尔:事实上,针对达尔富尔问题,我们有长远的社会发展计划。比如我们开始了基础服务建设,并在教育领域、医疗服务领域,为市民提供饮水方面,取得了很大进展。
哈里拉·阿卜杜拉:我们在努力尝试推广农业生产新技术,在畜牧业以及食品加工产业,我们也计划建立自由经济区,在我们和乍得边境地区,我们也会改善道路条件。
解说:根据达尔富尔各方在多哈达成的和平进程共识,达尔富尔五个州在过去这几年中,直接受苏丹中央政府管辖。
哈里拉·阿卜杜拉:他们尝试过作为同一个区,现在又是分离的州,他们在比较之下就会发现,成为直接受中央领导的州,他们享受的好处,相比起受区政府领导时代要更多。
解说:巴希尔相信,达尔富尔人仍然向往国家统一,他把南北苏丹分裂的根源,归于英国殖民者的统治。
朱巴,一个内河港,也是尼罗河航运的终点站,人口不超过30万,居民主要是非洲黑人,信奉基督教。这里是热带雨林气候,雨季里几乎每天都有一场大雨,水草丰沃,当地人以务农为主。
巴希尔:当然,南苏丹的局势和苏丹其他地区的局势不同,因为殖民者一直想要把南苏丹从苏丹分离出去。
1930年,苏丹的殖民政权,开始实施名为封闭地区的法律。在该法律下,南苏丹和南科尔多凡、南青尼罗河地区被封闭,法律的第一条即要求回归部落传统,禁止在上述地区使用阿拉伯语,因为阿拉伯语是联络苏丹南北人民的纽带。禁止使用南北盛行的阿拉伯语姓名,而是使用本土姓名和基督教姓名,禁止穿苏丹传统服饰,北部的人要想进入南部,必须要获得签证。
约翰·穆巴(南苏丹朱巴大学统计学教授):我想如果你环顾四周,你会发现这里都是非洲人,我想你也去过北方,你看见那里的文化也是阿拉伯的,这么多年来,我们害怕一起生活,我们恐怕融为一体,成为一个联盟。因此,对于南方来说,分开来更好。
巴希尔:西方教堂,出现在南苏丹的各地区,教学只在教堂里进行,教学目的之一,就是传播对苏丹北部人、阿拉伯人、穆斯林的厌恶。教师都来自南方,有着不同的文化,有些人讲阿拉伯语,有阿拉伯名字,穿着苏丹传统服饰,但在他们内心都抵触北部人民,南北禁止联系。双方之间存在一个10公里的隔离带,在隔离带,所有村庄市民都要撤离,殖民统治使南苏丹和其他地区不同。1955年,在苏丹独立前就开始了战争。
解说:1956年1月1日,苏丹摆脱英国殖民者的统治宣布独立。绝大部分信奉基督教和当地宗教的西部达尔富尔和南部苏丹人,主要受信奉伊斯兰教的穆斯林控制,北方苏丹受中央政府领导。
约翰·穆巴:生活在今天的苏丹,就意味着你必须接受一种文化,就是阿拉伯文化,必须接受一种宗教,就是穆斯林,而这很困难。
巴希尔:在苏丹独立后,南苏丹地区就发生了叛乱,这些持续不断的战争冲突,使国家各地区人民间互相憎恨,加上英国对该地区长期殖民统治的影响,所以可以说南苏丹从1930年开始,就已经从苏丹分离出去了。
解说:上个世纪80年代爆发的第二次苏丹内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平民死亡人数最多的一场战争,大约有190万名南苏丹平民死亡,以及超过400万人被迫离开家园。
阿里加瓦(南苏丹朱巴大学学生):在1980到1990年之间,情况不太好,这里当时是一个军事管制的城市,政府军当时有着严格的限制令,如果你想离开这里,你必须先取得批准,而回来的时候也需要再次报道,如果你不这样做,就会遭到控告、逮捕和监禁,很多时候会被关进监狱。
解说:撒哈拉沙漠向内陆的挺进,使得北部以畜牧为生的阿拉伯人向南部非洲黑人的地区迁移,在这场争夺水草资源的战争中,南部的黑人起初一直处于劣势。
阿里加瓦: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军事战役,就在城里这儿,当时苏丹人民解放军向政府军发起进攻,战役就在这里展开。许多人在战役中被杀,大部分区域则被毁,有些甚至被夷为平地,人们被迫离开。战争结束,反政府军撤离后,结果很多人又被怀疑和叛军有关,被关进了监狱,有的人死在了里面。
解说:南苏丹人在政治经济发展中,长期受歧视,因此在苏丹南部,在30年前,就已经组成了苏丹人民解放军,正义与公平等反政府武装,他们决心要在南部建立一个独立的南苏丹共和国。约翰·加朗博士,苏丹人民解放军的创始人之一,被南苏丹人视为国父,他早年曾在美国乔治亚洲的军校学习,80年代返回苏丹,参加第二次内战,他的副手是萨尔瓦·基尔,南苏丹第一任也是现任总统。加朗和基尔都属于南苏丹的丁卡族,丁卡族是南苏丹人口最多的民族,占全国人口的18%,第二大民族则是现任第一副总统马沙尔所属的努尔族,在英国殖民时期,丁卡族与英国殖民政府的关系相对亲密,这使得两族所得利益分配不平衡,民族仇恨越演越烈。
马沙尔在苏丹第二次内战中,曾与加朗和基尔并肩战斗,后来因为政见不合自组军队,他曾经接受苏丹总统巴希尔的支持,成立了苏丹防卫军,1991年11月15日,南苏丹地区发生了丁卡大屠杀惨案,马沙尔领导的部队在两个月中杀害了超过2000名丁卡族平民,一万多人因此逃离家园,这起大屠杀案使得原本团结对抗巴希尔的南苏丹人彻底分裂。内战持续了二十多年,谁也没有想到,石油的发现以及中国人的到来,改变了苏丹持续了几十年的大格局,让这场看似早有定数的战争风云突变。
张晓文:中国在联合国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中间,是向海外派遣维和人员数量最多的国家,派遣地主要是在非洲,尤其是在苏丹和南苏丹,其实中国和这两个国家之间到底有何渊源,中国的投资又给这里的政治经济格局带来了什么样的改变?
解说:苏丹在2011年南苏丹独立之前,曾经是非洲国土面积最大的国家,从上个世纪50年代,西方国家的石油公司就在苏丹发现了石油的踪影。
卢宏(中国石油尼罗河公司总会计师):美国雪佛龙公司,雪佛龙公司应该从1975年到1985年,在这儿投资了大概十亿美金。
穆罕默德·阿瓦德(苏丹石油部部长):苏丹的石油开采活动从1950年代开始,最开始是AGIP公司,意大利公司,在红海边,接着是加拿大和美国的公司,包括雪佛龙,所以有很多活动,但一切的活动都停留在勘探阶段。
卢宏:有商业发现,有一些是储量发现,但是因为储量的品位和商业价值不够,后来也因为两个国家政治关系,再加上苏丹这个内乱,当时有美国三个地质师在动乱中可能去世了,所以美国政府就调整了它的政策,它的队伍就撤了。撤了,苏丹的石油工业基本就没办法开发下去,因为它自己本身技术不够,资金也不够,管理也没经验,这时候就需要积极寻找外方。
解说:苏丹南北内战,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就对苏丹的石油工业发展产生了严重的阻碍,而那时的苏丹政府对中国的石油工业一无所知。
卢宏:其实中石油原来在国际石油界,就是西方石油国家,知道中国石油工业的发展情况。但对于非洲国家来说,很多人都不知道中石油,也不知道中国现代化的石油工业体系。
解说:适逢中国的石油工业尝试走向国际市场,机缘巧合之下,中苏双方走到了一起。
奥马尔·伊萨(苏丹驻中国大使):南苏丹相当于非洲的一扇大门,同时也是阿拉伯世界的一部分,能够为中国政府打开阿拉伯和非洲市场。
解说:1995年9月,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与苏丹政府签订穆格莱德盆地6区石油合作开发协议,至今投资已经超过70亿美元。
奥马尔·伊萨:后来又相继签订了其他的合同,相关于第1区第2区和第4区,大概是在1997年左右,现在这些区域的运营者是大尼罗河石油公司。参与这个公司合作的公司是中石油占40%,马来西亚石油公司35%,ONGC印度国家石油公司25%,苏丹国家石油公司5%。接着中石油也在苏丹其他地区有所活动,比方在红海第15区,运营的公司是RSPOC。
解说:1997年美国对苏丹开始采取制裁,让中苏之间的石油合作更加紧密,而中国在苏丹的石油投资,也逐渐显现出与西方国家的石油公司不同的运作特质。
巴希尔:美国的制裁,是为了削弱喀土穆联邦政府,颠覆苏丹政权,此时我们发现中国公司,是真诚友好的公司。
解说:从油田设施到输油管道,再到喀土穆炼油厂,一整套石油工业体系在中国人的主导帮助下建立起来,苏丹很快从纯石油进口国变成了石油出口国。1999年8月30日,苏丹第一批出口海外的石油离开苏丹港,驶向国际市场。
金劲松(中国石油尼罗河公司健康安全环保部经理):也就成为苏丹的石油节,从那天开始,苏丹就进入了一个石油出口的新世界。
解说:巴希尔在短短十几年内,就将人均GDP只有80美元,一半人口挨饿,几乎没有现代工业的贫穷苏丹,发展成为经济高速增长,人均GDP达到768美元,而且拥有一整套石油工业体系的国家。而苏丹也成为中国在非洲的第三大石油供应国,过去二十多年的石油开采带来的收益,让苏丹经济开始腾飞,但是南北分裂问题却日益严重。
这里是苏丹首都喀土穆,这里是南苏丹首都朱巴,在美国、英国、法国和德国的帮助下,苏丹结束内战,在2005年签署全面停火协议。
马强(中国驻南苏丹大使):去年(2015)的1月份,王毅部长代表中方,代表中国首次倡导在喀土穆举行的,推动南苏丹推动伊加特南苏丹和平进程的专门磋商。
王毅(中国外长):它实际上是一个小范围的专门的磋商,目标非常清楚,就是要支持伊加特的斡旋进程。
萨尔瓦·基尔:南苏丹万岁,南苏丹万岁。我以上帝的名义宣誓就任,南苏丹共和国的总统,我将效忠于南苏丹共和国。
张晓文:2011年南苏丹独立的时候,我们曾经来到朱巴参加开国大典的报道,那时候就可以明显的感觉到,相比起苏丹民众对中国政府的热情友好,其实南苏丹民众对中国的态度,相对比较疏离。时隔5年之后,我们再次来到苏丹首都喀土穆和南苏丹首都朱巴,我们发现两国人民对中国的态度,都发生了一些改变。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些改变?中国从政府到企业到个人,又是如何去适应这些改变的呢?
张翼(中国驻南苏丹经济参赞):南苏丹因为它跟中央政府,当时苏丹的中央政府,为了争取南方的独立,前后在50年的时间里,打了40年的仗,而且当时中国跟苏丹政府是长期友好的国与国关系,所以它认为你中国是它敌人的朋友,从而认为你也是它的敌人。
巴希尔:在南苏丹部落冲突和矛盾日益频发,那里存在很多问题,原本联邦政府对南苏丹的管理也并不完善。
解说:首先是在南北苏丹有争议的边境地区,也是涉及巨大石油利益的地区,南北苏丹军队爆发了冲突。
穆罕默德·阿瓦德:自从南苏丹独立以后,我们失去了大概75%的油田,我们之前的经济几乎80%到90%都是依靠石油的出口,我们失去了大部分的经济支柱,用以创汇和支持大宗贸易的主要产品,那对我们的经济带来了非常大的影响。
穆罕默德·利诺·布卡特:而南苏丹最依赖的就是石油,我们从石油方面来的全部收入,都被用来维持国家的基本运作,进行一些我们需要的国家项目,但实际上我们一直在减少项目。
刘志勇(中国石油尼罗河公司南苏丹国家经理):大致是在2012年的1月份,就停产了,由于南北苏丹的关系,这时候爆发了南北苏丹的战争。
解说:南苏丹独立后,主要的油田都在南苏丹境内,但他们生产出的石油,需要通过建在苏丹的石油管道运往苏丹港出口,南北苏丹就石油国境费价格问题时时发生争拗,2013年7月,苏丹总统基尔和副总统马沙尔之间的矛盾又迅速上升,成为他们各自所属的丁卡族和努尔族之间的部落冲突。
尼尔森·基尔(南苏丹安全问题专家):问题是从执政党中政见分歧开始的。
解说:南苏丹独立之后,国家经济结构规划尚未完成,政府就陷入分裂,国际社会的巨额人道主义援助和石油收入,是维持国家运营的经济来源。
尼尔森·基尔:双方都有自己的利益,当然双方都互相看不顺眼,这是很显然的,所以他们肯定希望在和平协议中,能最大程度满足自己的利益。
解说:2013年12月,副总统马沙尔宣布抵制国民议会,总统基尔担心爆发武装冲突,于是下令武装部队总司令解除军队武装,但是武装军队总司令保留了努尔族的武装,使得丁卡族产生恐慌,他们担心1991年丁卡大屠杀惨案重演,于是也重新武装自己,并与努尔族发生激战。
马强:7月24号下的飞机,我当时在经迪拜的时候,就得到了总统解散政府的消息,下飞机的时候就看到机场,荷枪实弹的士兵绕得水泄不通,当时的形势也是非常紧张。
解说:中石油南苏丹项目公司,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当地的战火中。
王春茂(中国石油南苏丹一二四区项目开发部完井工程师):在12月17号的下午5点左右,我们马上就要接班的时候,突然之间就是枪声大作。我们当时就看到,有军队的军车在追击,交火特别激烈,前后有军车,那个子弹都在那路面上横飞,非常非常地震撼,头一次看到这种。
我突然看到军车在追击,追击前面反政府军的散兵,那个散兵顺着我们这个围墙跑去了,然后他们军车沿着那个胡同就追击过去了。我一看他们当时沿着我们围墙跑,我就想坏了,因为我们围墙那边是一片荒草地。
张翼:在南苏丹,12.15冲突爆发之后,它的石油,1、2、4区已经全部被反对派控制了,造成了全面的停产,3、7区还在政治军的控制当中,这个时候就存在一个选择,我到底是继续生产,还是停产。因为当时南苏丹的石油作为一个多国合作的一个项目,各国在项目上都派有人,这时候其他的合作方,基本上该撤的人都已经走了。
刘志勇:我们也是在南北苏丹最大的投资者,分裂前整个有3000万吨的能力。南北苏丹分裂之后,大概70%以上的资源都到了南苏丹。
解说:是保人身安全,还是保全生产,成为当时中石油苏丹南苏丹项目领导人最纠结的事情。
刘志勇:中石油为代表的是大股东,当时就处于一种非常纠结的决策状态,如果说当时3、7区要石油停产,这个国家是严重依赖石油收入的,政府如果没有石油收入,整个政府就会崩塌,那这个国家就会支离破碎,就可能形成第二个索马里。
马强:实际上南苏丹的动乱、内战和冲突也好,根子上离不开一个能源和石油最终得利的西方国家。你一旦撤走了以后,就留下了一个真空,西方的一些石油公司,或者是后头有政府背景的,他们就可以填补这个真空,他们马上就可以进来,那时候我们国家在海外的,特别是在南苏丹的这个能源利益,我们自己的石油利益,就要受到重大的损失。这块阵地我必须要守住。
刘志勇:所以当时中石油是在反复权衡,然后进行深入地调研评估之后做出了一个决策,也是跟使馆商量,并且报国内同意的一个方案,就是我们当时留了23名同志,留在上尼罗河州的主力油区帕罗奇,保证它的石油在一个低产量状态下维持生产,也就是有了这桶油才能保证政府继续存在,还能够给老百姓提供一点基础的服务。否则的话,这个政府,作为一个世界上最年轻的国家,可能在2013年,也就是2011独立,两年之后就夭折了。
贾勇(中国石油尼罗河公司总经理):12月25号,我们把南苏丹3、7区,就刚才说那个千万吨大油田,非关键岗位人员700多人撤了以后,最后决定要留下来58个人,最后一周之内,我们减到23人。
马强:基尔总统当时特别感动,我都能看出他热泪盈眶,他说出了一句叫患难见真情。
刘志勇:经过从南苏丹建国到现在,2011年7月9号到现在不到5年的时间,我们中方务实的去做了很多的事情,包括政府跟政府的合作,包括我们企业的合作,包括我们一些政党的交流,包括我们人与人之间的文化交流,让南苏丹有了一个很大的转变,其中尤其是在12.15冲突之后,可以说有一个根本性的一个八十度大转弯。
解说:而在苏丹的中国公司员工,却必须要面对来自社区群众越来越大的压力。
金劲松:比如说我们2002年之前,2002年那时候我们在油田工作,晚上有什么紧急生产任务,我们可以开着车就走,现在是不可能了,现在我们出门首先得跟我们的安保部门确认,我要到那儿去,现场这个区域安全形势怎么样,周围老百姓是什么一个态势,能否让我们去。得安保部门给我们一个评估,同意你去了,签上字,就在这基础之上,它还得前后派上持枪武装部队,所以这你想,这对我们影响也很大。
男(工作人员):在基地北墙方向,巡逻过程中发现,围墙上电网有破旧衣服。
解说:除了倚重自己聘请的安全顾问,中资公司在投资中也不得不加大安保投入。
金劲松:在2009年,2011年,基本上那时候一星期一天,我们最严重的一天。我可以给你举个例子,从早晨6点钟一直到晚上8点钟,就能发生3到4起枪击事件,就在你们去的那个CPF油田周边,就乱到那种程度,老百姓很随意的就可以持武器冲到我们这个CPF、IPF内,勒令所有的生产人员全部撤离。要求我们把所有设备全都关停,这种冲突我们的生产上面发生很多次。
解说:中国公司逐渐意识到,企业必须更主动直接面对社区的冲突,参与解决冲突的根源。
金劲松:十年前,我工作路过这村落,十年后我又去了,跟十年前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样。其实在2002年的时候,我们见到当地老百姓扛着枪,但是那时候扛着枪的心理跟几年后的人扛着枪,心理不一样了。那时候人他是对我们感激提高,我们来帮他来开发石油,他们还抱着一丝幻想,能够改善他们生活,那么过了多少年以后,当地老百姓也是失去了耐心。
贾勇:随着政府还有投资者的收益不断提高,确实应该增加对当地社区,包括当地居民,这种社会回馈。油区现场这一路,是以联合公司为主体,就是合资公司为主体去运作,合资公司都有叫CD项目,叫社需发展项目,英文叫community developmnet,这个project。
解说:在5天之内,苏丹总统巴希尔巡查了达尔富尔各州,听取当地官员知识界和各机构的发展报告,他也逐渐意识到,用更开放的态度,接纳社会各界参政和共同发展,才是保持国家稳定的根本。
巴希尔:当然对话是巨大的工程,有政治对话,体现在各方政党,各州政府,联邦政府;有关各方共同参与的,国家层面的对话,目前对话的第一阶段已经结束,现在是提出意见时期,之后会对各州各党派的提议进行收集和整理,以便完善决议,并在之后实施。
阿明(苏丹总统顾问):因为根据相关的规定和达尔富尔的人口,达尔富尔应该有22%的全国大会党代表,但现在的代表人数是超过24%,而且他们担任部长职位的人数比例超过了30%。
解说:巴希尔的达尔富尔问题特别顾问认为,目前的这种五个州直接受中央政府管辖的方式顺应达尔富尔各州民众的诉求。
阿明:我觉得达尔富尔人民,不会选择将5个州合并成一个行政大区,因为很实际的理由,他们不想回到以前,达尔富尔那种受阿尔发希尔区政府领导的状态。
记者:为什么?
阿明:如果你把达尔富尔的权力集中到一起,那有很多事,都无法满足草根阶层的需求。
解说:2016年4月,苏丹达尔富尔公投结束,结果显示,达尔富尔五州将保持直接受中央政府管辖的永久行政地位,从而避免了走向南苏丹分裂的道路。
而国际社会,常年以来对达尔富尔地区的巨额援助,也开始受到质疑。
阿明:有人会那么做,明明是住在附近的人,会假扮成流难失所者,直接住到为流难失所者搭建的营地中,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人们需要回到以前住的地方,我想现在那些非政府组织,也在消减他们对这些营地的支持力度。总有一天,救济营的人,会回到他们自己的土地上去种地,政府会尽全力帮助他们,重新开始,任何来到达尔富尔的人,尤其是到尼亚拉来的人,都会意识到,这里已经开始发展,人们渴望和平,特别是现在供电已经稳定,供水也稳定下来,不少设施,包括卫生设施也有改进,尽管安全局势还不算太好,有些地区也不太稳定,但我们相信,现在的气氛一定是比较重视发展的。
解说:摆脱援助,自力更生,成为苏丹人和南苏丹人的共同诉求。
奥马尔·伊萨:苏丹经济恢复的动力是什么?部分动力还是石油,因为还有30%的石油在那里,第二就是黄金,现在我们开始挖掘苏丹的黄金,每年生产60到70吨,其他的还有农业。
巴希尔:我们也开始更重视农业,农业项目和动物饲养等,在生活方面,有大的惠民工程,使人民可以正常独立的生活,而不是依靠援助。
张晓文:苏丹达尔富尔地区的公投,在国际社会的争议声中落幕,总统巴希尔显然是不虚此行,南苏丹的战火重燃,又促使国际社会的不重新去思考,在这个撒哈拉以南极不发达地区,这两个经济上严重依赖石油出口的国家,资源的诅咒已经让这里生灵涂炭,而国际社会的巨额援助,也没能让他们的生活回到正轨。那些里岛这里希望投资,带动社会发展的外国企业和政府,只能够在战乱所带来的高风险和高回报之间来回挣扎。
什么才是和平发展之路,一个经济上或是在政治影响力上,都处于上升期的中国,又将如何参与这场全球大讨论?
相煎何太急?凤凰记者深度直击南北苏丹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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