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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诗人顾城逝世20周年之际,由凤凰网文化频道出品的纪录片《流亡的故城》正式上线。《流亡的故城》历经凤凰网文化频道近半年的筹划、考证、拍摄、制作,是目前国内首部有关顾城的纪录片。顾城生前多位好友,包括诗人杨炼、芒克、西川,朋友文昕,诗歌理论家谢冕、唐晓渡,小说家友友,摄影家肖全,策展人宋新郁,《顾城海外遗集》主编荣挺进等接受对话,20年后再忆顾城。
以下为凤凰网文化独家对话《顾城海外遗集》主编荣挺进先生。谈及顾城,他说,现在人们对顾城最大的误解是把他当成神经病。
荣挺进:顾城和谢烨的死亡只是家庭意外
有些人称顾城为童话诗人 是因为没注意到他后期诗的变化
凤凰网文化:请您讲讲顾城的转变
荣挺进:顾城的风格改变在诗里头是最明显的,而且从故事来讲,从最初作为诗人,他的确也主要是写诗,从在山东下放,那才几岁,很小就开始,一直写诗。到出国以后,在出国前后80年代,写过一些关于诗的说明,还有请他去讲诗的时候,他自然会讲到自己,讲演或者是这里头,他就不光是诗了。在80年代初期那个时候,小小说比较风行的时候,曾经写过一些小小说,还发表过,这一类的带有比较强的幻想色彩。
凤凰网文化:您今天带来了吗?
荣挺进:没有,这些都是实验,所以说顾城在文学上是一直不断地在实验,探索新的,诗是最典型的。从最初的写自然的比较单纯的,别人称他为童话诗人的那些诗,以自然意向的,以自然感受,美的那种描写等等的,到进入新的体验、新的感受。到出国以后,他在出国前后,开始幻想,纯粹是幻想。到后来再进行诗的形式的探索、排列、组合。
凤凰网文化:能不能举个例子。
荣挺进:这个例子我带的书里头可以看到,我给你翻一篇。比如说这个,整个把一首诗,如果读的话也不好读,灰蒙蒙的麦子,它两边分开,然后搞的像个杯子一样,就是这种形式排列。他很少那种,写诗的时候有一个完整性,一个场景或者是一棵树或者什么东西,单纯的,他这种非常繁复的东西在里头,调子也不是那么明亮,所以这个探索形式还有声音上,就是有一首诗,在海外的时候,讲演的时候,讲了很多次那首诗,嘴皮都在碰来碰去的,他把声音本身给人的感觉也都表达出来,这个也是他的探索。我觉得如果说他是一个自发的天才诗人,其实他后来是有意的进行诗歌艺术的探索,他想找到更多的一首诗的表达方式。
凤凰网文化:这个是从哪里看出来。
荣挺进:应该是80年代出国前后开始,到后来编的那组水银诗,实际上是出国前的一些诗和出国后的一些诗,他自己后来把这些,他觉得可能感觉上比较有内在的一致感的东西,编成了一组,就是这个。当然有些顾城出版的诗集里头没有注意到这个,把属于那些诗就按篇目给编下去,没有考虑把它集在一起这个特征不是很明显,所以可能有些人不一定注意到,但是也有评论文章写到这种现象。
我觉得跟我们人看待一个事情的那种心理的这么一种心态有关系,它不是顾城自身的现象,是我们看待顾城的一种态度。所以一开始出来那些诗写自然的诗,就是给人童话的美好和单纯,而这个印象就深入了人的一个念头里,以后就往往带着这个眼光去打量其他东西,然后不符合这个的就被他不自觉滤掉,所以他眼睛里永远都只看到这些。而且其实顾城一直到后期,都有一些写得非常单纯和美好的一些诗篇,就是像歌词一样的,读起来非常顺,连起来非常美,意向跟前期差不多。所以你的印象觉得这一点没有变,其他已经变了。
有些人说顾城就是一个童话诗人,我觉得理由不外乎两个,一个就是他只注意到早期的事,没有注意到后来诗的变化所以只能就那点来说,他就喜欢那么两三首诗,他就这两首诗来说,就只有这个结果。
还有一个可能是我刚才说的心理作用,先入为主,顾城就是一个童话诗人,所有跟童话感觉不一样的东西,都被他不自觉地排斥。
凤凰网文化:这部对他,童话是一方面,可能占他所有诗作里面比例不是太大。
荣挺进:比例这个我倒是没有去统计过,但的确有,而且后来还专门出版过一个童话诗选,那个是真正的童话诗,拟人化的,写一些动物、瓶子、草、树做主人公的那种诗,有这样的,这的确不是顾城的全貌。他其实从某种诗来讲,后来又跟西方现代派的诗歌去比较,他现代感非常强,追求形式探索,汉语诗的形式,追求这个汉语本身旋律的那种美好和不一样的旋律节奏感,这些都是超出童话诗的。
凤凰网文化:他后来写的这些诗?
荣挺进:对,他已经从小时候到年轻时候那种,写植物、写花,写这种,已经进入城市。尤其是像他1990年前后写的那一组,全是城市的印象,而且是他印象当中老北京各个点上的印象的碎片,一方面很讲究形式排列,不会老老实实一行一行排,有时候一行几段,标记段落分配非常讲究。然后还有就是整个那些碎片化的印象,有时候感觉,我读起来感觉像看了恐怖片一样,就跟童话不搭边的。
凤凰网文化:也不会完整的写情节。
荣挺进:对,很少一个完整的情节,从呈现方式来讲,顾城还是找一个对象,对象很多,全是片断的,他不会去议论,很难去议论。
凤凰网文化:就像您刚才也说,他谈到毛泽东周恩来,反而谈到很多的。
荣挺进:对,就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从性格这个角度去谈,不涉及对于老人家伟大不伟大的评价,也不涉及贡献的评价,就是从性格上,这个人的性格很好玩什么的。
凤凰网文化:谈论这些,还是在他早年还是?
荣挺进:我看他更多的还是在出国以后。
诗人更率性更本真 在社会上易被视为疯子
凤凰网文化:怎么理解他的率真
荣挺进:就是关于顾城好多评价,他是个疯子,是什么拿斧子砍老婆什么的,诗人就是不正常,把他去世的时候那个情况倒退回去找根据。其实这个我觉得要去找这样的依据很容易找,一个人一辈子谁都可以找出一堆东西出来,其实这个跟我们的文化传统有关系,就是我们的文化传统里头,他是一个过去讲叫等级社会,人分三六九等。在不同等级里头的人,他是一定要人驯服、守规矩,是这么一个状况,任何一个想越这个等级,表现出一种正常的、人的独立性、个性就会被视为疯子,就像鲁迅的小说《狂人日记》里写的一样。我们今天来研究《狂人日记》说《狂人日记》其实是一个正常的清醒的对社会的批判,但是在他周围,我们身边要出现这么一个人,我们肯定把他当成疯子,那对疯子怎么办?要么让他个性泯灭,他要是个性不泯灭,那就让他被吃掉,所以我觉得这个他不是说诗人就是这么一类独特的,其实诗人可能某个意义上是一个更率性,他的个性更本真一点的人。而这个更本真的人,在我们的社会就容易被视为是疯子,所以这个我认为这不是顾城或者是其他诗人的事情,还是我们从视野和角度去看他的问题。
我所知道的顾城就是《我面对的顾城最后14天》那本书,那本书我是觉得读着让人非常心痛。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媒体的很多报道,实际上我一直注意到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现在我有时候也在想这个问题,就是咱们20年之后,回头来看这个事情,究竟应该是怎么样的一个看法。而且到现在看,基本上还是当初那个说法,杀妻自杀,用斧头劈死老婆,都显得栩栩如生,仿佛就亲临现场一样,这些说法。
后来像另外一些人写的,包括刚才说的《我面对的顾城最后14天》这样的书里面写到的过程,还有他另外一些朋友写的,我们作为一个旁观者再来看这个事情,其实有些东西就值得打个问号了。那些新闻媒体当年报道的是真的吗,我就注意对比,比如像当时有一个非常集中的有几个说法,一个就是所谓劈死杀死砍死妻子以后自杀,那个动作非常栩栩如生,就是一把斧子拿在手上,亲眼所见一样,把他的妻子给打死了,然后他再去自杀。但是就那个《我面对的顾城最后14天》里面的技术来讲,还有后来的技术来讲,其实也并没有死,是在顾城自杀以后,三个小时左右,是死在奥克兰的医院里头,就是类似于那种抢救不及时死亡的。他不是斧子把她砍死了他去自杀,根本不是,准确讲可能是把她打伤了,然后他去自杀了,其实还死在后头,这个就完全是不一样的,概念都不同。
像至于那把斧子我也注意过当时的媒体报道,第一篇报道,10月10号香港报的报道,法新社的那个,就是警察的说法是怀疑是什么什么。然后最早的现场采访报道是一个叫刘红斌的人采访顾乡,他姐姐的那个报道里头,他们里面说的原话也是叫做他没有肯定说是谁,他说可能是一件铁器,这个在最初的当事人和警察的口里,都不是一个肯定的说就是什么,凶器就是什么,没有。
完全是一种就是没有定案,因为没有目击证人,没有定案在进行侦案阶段当中,一些说法,怀疑的或许可能是如此,但是一进入国内媒体以后,那些报道几乎就众口一词,变成了拿着一把斧子砍死他老婆,然后自杀。我也不知道现场是怎么样的,我也不是现场亲历者,我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但至少我从这些报道里面,我感觉意识到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看这个事情,当时的报道是有一种把普遍直接认定为事实的这么一个情况,几乎都是这样,国内媒体你去翻翻当时有一本书《顾城其城》,几乎把这些报道都包含在里头了,几乎都是这样。
20年前的这些报道,到今天还深入人心的一些说法,其实是有重新去从旁观者的角度再去看一下,推敲一下的这么一个,如果必要,我觉得有这个必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