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济弃医唱戏：“莲花出于污泥，我可以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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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济弃医唱戏：“莲花出于污泥，我可以反抗”

李世济图/视觉中国
她曾被程砚秋收为义女，也曾被人称作“小程砚秋”；她从上海第二医科大学肄业，坚持要唱戏；她创立新程派，面对非议，觉得冤枉；她乐观、直爽、坚强、独立，又不乏个性。她就是离开了我们的京剧表演艺术家李世济。新京报采访李世济徒弟以及业内人士，追忆这位程派艺术领军人物。
1 跟随程砚秋学习三个月就登台
李世济祖籍广东梅县，1933年生于江苏苏州一个富裕的书香门第。11岁时，因长相酷似京剧大师、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砚秋，李世济被程先生收为义女，在其悉心教导下学习程派艺术。程先生对这个义女既疼爱又严厉，没有“童子功”的小票友李世济为学戏受了不少苦。李世济曾回忆程先生让她练腿功，要她在两腿间夹一张纸走步，头顶一本精装书。后来书被换成大碗，再换成装满水的小碗，只稍微一动，水就流一脸，唱不好要打手，而最苦的时候她一周就走破一双练功鞋，还是义母、程先生的太太从北京做好鞋，一周寄给她三四双。跟着程先生学习三个月后，李世济就登台演出《贺后骂殿》，被人称作“小程砚秋”。
2 不顾义父反对，毅然从大学肄业
李世济一直想唱戏，但父母和义父程先生都强烈反对。一次，在大雪纷飞的冬天，她“程门立雪”希望以诚意感动义父，可以正式拜师学戏，但义父却决然地让她别再来了，他也不会支持她演戏。程先生说，戏班外面看了风光，里面却是“大染缸”，而他自己的子女也没一个唱戏。李世济却坚持“莲花出于污泥，我可以反抗，我可以不理那些”。
19岁那年，李世济不顾反对，毅然从上海第二医科大学肄业，来到北京组织戏班演戏。1956年，她进入北京京剧院，此后常与马连良、裘盛戎、谭富英等一代大师同台，获得名师提携、指导。李世济的高徒、国家京剧院程派青衣演员李海燕告诉记者，师父曾提起与这些大师的交往：“怎么唱，怎么演，怎么和对手配合，怎么搭配服装的颜色，都是马先生带着她教她。师父和裘盛戎先生、谭富英先生也合作很多。她对我说，我教你演武则天，武则天的亮相就是跟裘先生学的，要有种霸气”。
3 向话剧、流行歌曲、西方歌剧学习
李世济的唱腔和表演，不仅继承了程派的特色，更有所丰富和发展。尤其在“文革”后恢复传统戏，《锁麟囊》再度演出时，现场爆棚，但李世济却感到空前的悲哀与压力，这只因幕一拉开，台下一片白发苍苍和坐轮椅的观众。为吸引年轻观众，李世济教导徒弟们在表演时更要把握住人物。李海燕还记得老师教导他们要向话剧学习演人物：“她说演《文姬归汉》要看看北京人艺朱琳老师演的话剧《蔡文姬》，还有当年的于是之、蓝天野，老师给我们举了很多话剧大家的例子，这些大家都有戏曲的底子”。
除了向话剧学习，李世济还向流行歌曲和西方歌剧学习。“李老师很喜欢邓丽君的歌，说她的音色非常美，甜中有委婉，但歌词很悲，能给你唱哭。‘文革’的时候她跟郭淑珍（歌剧艺术家）老师在下放的时候交上朋友，谈艺术，互相借鉴。她说‘我吸收了各家之长，我的唱才能打动青年观众’。”
很多70后、80后对京剧最初的记忆都源于在电视上看李世济主演的《锁麟囊》，李世济的逝世也勾起了他们的童年回忆。青年话剧导演黄盈说：“小时候，总以为李老师是生活在录像带里的人。因为《锁麟囊》是我们家的合家欢项目，经常和爸爸妈妈一起反复观看。长大了，忽然发现，有些人其实生活在人心中。因为李老师，开始关注程先生、翁偶虹先生，开始懂得无论穷富，都要坚守质朴的草根伦理。”
4 被下放也不怨天尤人
在众人眼中，李世济是一个乐观、直爽、坚强、独立，又不乏个性的人。“文革”中她被下放到地里干农活，也从来不消极怠工，怨天尤人，干完自己的活儿还去帮别人。“她曾经说，我不要让压抑就压在心里，我在田里喊出来，要不嗓子没了。后来恢复老戏，她把程先生的戏一台一台推出来，把很多戏都流传下来”，李海燕回忆道。李世济自己出生书香世家，她和她丈夫、琴师唐在炘都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在剧团里，李世济无论对主角儿还是龙套都为人谦和，平易近人。
5 穿衣有品位、喜好美食
在李海燕看来，师父李世济在生活中是一个很有趣、有品位的老太太：“师父穿衣服都很有品位，有自己的风格，从背影一看就知道是她。这次走了以后，我们特意挑了一件她清唱时经常穿的衣服，中式的大盘扣袍子”。
李世济喜好美食，每一两个月都会去西餐厅吃饭，喜欢牛排、鳕鱼和蘑菇汤。作为一个南方人，她也特别钟情于上海菜、潮州菜。李世济曾在采访中回忆起小时候程先生来她家里吃饭，一个晚上要吃一个肘子、十个鸡蛋，受他潜移默化的影响，李世济以为“像那样吃才有气力，所以我从小就是小胖子”。最近十来年，李世济每天早上吃完早餐，就会喝一杯无糖咖啡，让自己保持好的精神状态，到了下午一般就有学生前来求教，她就耐心地给予指导。
■ 面对非议
“我做了这么多工作，最后成了叛逆”
早年间，李世济因为创新程派，招致了一些非议，有人明褒暗贬地将其称为“新程派”。对此李世济觉得冤枉，她曾说：“程先生很会演人物，表演很含蓄，我只不过外露一点。‘新程派’，我知道这是另外一个排除你的方法。我憋一口气觉得很冤枉啊，我做了这么多工作，最后成了叛逆”。
但中国戏曲学院教授傅瑾表示，李世济这些年来早已被公认为是程派的一面旗帜：“世济老师唱得跟程先生有点不一样，他们夫妇俩（她的丈夫唐在炘是著名的琴师，曾为程砚秋先生操琴）都是在艺术上很有想象力的人，做了很多新的探索，编的新腔都很好听。她发挥了自己声音的优势，她不像我们习惯的程派那样低沉，她更加柔美、女性化。她解决了一个问题就是，嗓子好的人怎么唱程派。大家知道程先生是嗓子有问题，才找到那种压着唱的唱法，嗓子好的人去模仿他反而很难。通常我们都说，要从自身出发，但真的要做成功很难，世济老师就做到了。她可以说是发展了程派的人，对程派最有贡献的人，她找到了一种新的路子”。
师父去世后，李海燕不断想起师父常对她说的话：“她说你的嗓子宽亮，我的嗓子高音区好，她说你不一定学我，按照你自身条件走。”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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