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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制晚报讯(实习记者 丁雪 实习生 范浅蝉 单鸽)花了三四十分钟的时间,通过刷单,贾凯挣到了三块钱,他感到自己受到了欺骗。在良莠不齐的刷单江湖里,与两天分别被骗九万和两千五的刘亮和张敏相比,或许贾凯还应该感到幸运。他们是刷手,中国庞大的刷单链条中微小的一环。
每分钟数以万计的刷单任务在YY 、QQ、IS、微信上同时发出,不同形式的刷单平台还在疯狂生长。在每天由电子商务平台成千上万的交易量构造起的一个个“商业帝国”里,他们是“帝国大厦”的基石,也是亦真亦假光鲜数字背后的“缔造者”。
在刷单时,要定期清理浏览记录,和淘宝后台反刷单的监测系统“斗智斗勇”,也要模拟正常购物流程货比三家,使用内部的暗语系统。他们甚至带动了中国空包物流公司的畸形发展。
贾凯说,“我是这个利益链条中被剥削的人。”在贾凯们之上,是这个组织里不断拉新人进入的外宣们。他们拉一个人进来的收入是刷手们刷一单的30倍。
央视315晚会揭开了这个行业隐秘的一角,却被外宣们拿来做刷单赚钱的宣传噱头,认为晚会是给自己做广告。
北京市同诺律师事务所主任郭香龙告诉《法制晚报》记者,不管是替别人刷单还是自己刷单,在法律上都是一种诈骗行为。有媒体报道指出,“整个电商行业包括卖家都需要从根本上意识到刷单之祸不根除,终将反噬以评价为信任基础的线上交易体系。”
引诱上钩
任务金额由小变大 两天刷单被骗九万
刘亮通过刷单在两天之内把自己当兵12年的积蓄以及能借到的亲戚朋友的钱都花光了。他想不到,自己24小时之内的决定,改变了一家包括自己的生活轨迹。
去年12月份退伍之后,赋闲在家的刘亮一直想自己开淘宝店。一天,一个叫苏雨晴的客服通过QQ联系到刘亮,想让他做他们公司刷单的兼职。“我那会儿想创业,想认识更多的朋友,然后我就加了。正好刚出来,也没什么事做,虽然我不太懂刷信誉是什么,就想有钱就做呗。”
客服苏雨晴给刘亮发过来一个乐高商城的链接。第一单,刘亮用自己的钱在乐高商城买了300元的衣服。十分钟不到,对方给刘亮的支付宝返回了315元。刘亮刚开始悬着的心一点点踏实起来,按照他们的要求接着往下做。
第二次,他们让刘亮买600元的商品。买完之后,客服告诉刘亮,必须要把下面的两个任务都完成,才能把前面的钱拿回来。
刘亮只好接着做下面的两个任务。第二单任务,十件衣服9400元。第三单任务,12000元。做满三单任务之后,刘亮开始向客服苏雨晴要钱。
苏雨晴告诉刘亮,三大单下面还有三小单任务。刘亮开始怀疑,问客服他们是不是骗子。客服不慌不忙地给刘亮发来他们公司的名称,让刘亮去工商局查。刘亮一查,还真的在工商局查到了他们公司的注册信息。于是,他开始接着做任务,银行卡里钱越来越少的刘亮想着做完下面的三小单就收手。
让刘亮想不到的是,已经投的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在三小单任务里,第一单是10000多元,第二单也是10000多。从下午一点到晚上十点,早早花光银行卡里余额的他为了拿回已经投进去的钱,不得不四处借钱。在这期间,客服苏雨晴不停地催刘亮,“晚十点开始,厂家那边账号就冻结了。要再交钱才能把冻结的钱冲开,把前面的钱激活还给你。”
一心只想把前面的钱拿回来的刘亮又给对方打过去24000元。晚上12点之前,客服给刘亮发过来一个激活到50%的进度条,告诉他账户没有解冻,还得继续交钱。
“当时我也懵了,已经投进去了这么多钱,没有办法了,她说能冲开,第二天,我就又去借了两万四。”结果交完之后,99%的进度让刘亮彻底崩溃了。家人知道后,妈妈哭着喊着要上吊,妻子要和他离婚,他决定去公安局报案。
这时候,他已经损失了自己本想用来创业、哥哥用来看病、自己四处借拼凑出来的90000多块钱。
工商信息打消疑虑 尝到甜头后砸重金
类似刘亮的遭遇,张敏也曾遇到过。
课业任务比较轻的张敏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在网上搜“网络兼职”。加了一个QQ后,对方给张敏传过来一份上面写有“甲方乙方”的网络合同。“给我感觉好像是他们庞大刷单公司的一员员工似的。”张敏说。
和刘亮一样,当张敏问对方是不是骗子的时候,客服也让张敏去工商局查自己公司的信息。不出意外,张敏也在工商局网站上查到了对方的公司。客服和她说,“我们公司是正规的公司,不会骗你这点小钱。”
“第一次,给我的任务是在七彩猫商城买一个120块的东西,很快就给我打回来125元。”第二单的钱就多了,投进去2500块钱之后,对方要张敏继续完成任务,否则前面的钱不给退。她感觉被骗了。
她立刻返回去点击客服之前给自己的七彩猫商城的链接,选择退款,结果发现,“所有页面都是点击不动的,只有付款页面是活的。”
后来张敏总结,“骗子他们会先给你一点甜头,吸引你把钱砸进去,然后你就不得不一直做下去。不要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
刷单流程
模拟正常购物行为
咨询女性用品遇尴尬
和张敏、刘亮不同,贾凯通过刷单掘到了自己并不算太多的第一桶金。像张敏、刘亮那种,“不交会员费、不提前培训、高薪诱惑、需要先垫付商品钱、临时会话”的,都被贾凯所在的刷单系统在培训中定义为“骗子”。
“假期的时候好多同学出去打工,然后我在家闲着也没事,自己又比较懒,不想往外跑,有朋友推荐说可以一边玩游戏一边做,于是我就开始做了。”贾凯说。
交了一百块钱的会费,经过YY群里大半天的培训后,贾凯终于可以“上岗”了。
这个群里,通常里面会有几个“主持人”。群里滚动着由主持人实时发布的需要刷单的信息和需要“刷手”的条件,比如对淘宝账号的心数要求等。通常情况下,贾凯介绍,“如果是等级更高的买家去店家那里买,升级可能就会更快一些。”贾凯们会对号入座,根据自己的条件决定是否抢单。
贾凯抢到一个主持人发的单,他被拉入另一个核实他是否有资质做这笔单的群。进到这个群之后,他需要一直戴着耳机听主持人的语音指令,通常会是“谁谁你搞好了吗”、“快把什么什么发给我”等等。贾凯说,“主持人用语音说是为了效率更快。”
“在这个阶段,会经常听到操着各种口音的大妈用各种方言对你‘轰炸’,辅以各种家长里短的声音。做这份工作一天有半天都要戴着耳机沉浸在这样的声音里。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贾凯说。
核实资格通过后,主持人会在这个群里发一个任务书,告诉你用什么关键字搜索,第几页第几个是这个商品。
为了防止被淘宝后台检测出来,贾凯介绍,按照文件要求,你要模拟正常的购物流程“货比三家”,细致到每一个商品浏览多长时间都有规定。浏览你要刷单的商品旁边的其他商品2-3个,每一个1分钟,然后点击进入,从上到下浏览一遍,一般规定是三分钟。
贾凯说,这之后才会让你进入要刷单的这家店,浏览时间会同样精确到分钟。少于规定时间的浏览会被视作无效刷单,这让贾凯们不敢懈怠。贾凯说,浏览完后,你需要联系店家说暗号,方便和店家对接,把你刷单的商品改成空快递。
然后还要和店家咨询关于你刷的这件商品,这时候也会遇到特别尴尬的事。贾凯记得自己一次刷单的时候要买女士用的文胸,“我都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聊完后,收藏商品终于可以进入等待商家远程支付刷单商品的环节了。“店家会远程操作你的电脑登录他的网银完成付款。有的时候排队都要排半天,因为只有一个商家,好多人都在等着付款。”
辛辛苦苦小半天,终于刷成了一单。
刷手在淘宝网刷单流程示意图 制图/李铭
刷手在淘宝网刷单流程示意图 制图/李铭
定期清除浏览记录 用暗语应对淘宝自查
贾凯发现,刷单的生意并不会做的像想象的那么长久,“慢慢的你会发现自己无单可做,想要继续做只能不断往里投钱。”
“比如刷的单多了,就不会再有人要你这样的‘危险’账号去刷了,因为他们怕淘宝后台会查这个事情。”贾凯说。
“危险账号一般会被禁三天左右。在这几天,你的淘宝号都无法再刷单了。”贾凯说,这个时候你忽然发现平台上多了好多卖各种信用的淘宝号的。自己辛辛苦苦一天赚的二十多块钱,还不够买一个新的可以刷单的淘宝号的零头。
为了应对淘宝系统内部的反刷单措施,刷单组织也会想出很多办法。
首先在加入组织之前,就要刷手们下载一个可以定期清除浏览历史的清理器,防止每天大量刷单浏览引起淘宝后台的警觉。在做一个新任务前,还要以截图的形式给店家进行清理完浏览历史的反馈。
其次,除了对刷单人最近评价数严格控制、刷单时模拟真实的货比三家外,一个知情人士透露,“刷单组织都会有自己的暗语系统防止被淘宝后台察觉。‘支付宝’会要求会员打成‘致富宝’;‘怎么赚钱’会打成‘怎么挣米’;‘转账’会打成‘转米’;‘多少钱’会打成‘多少米’。”
在法制晚报记者拿到的一份内部培训资料中,“刷手进入购买环节时也被要求说暗语,刷钻、刷信誉这种关键词是被严格禁止在旺旺上说的。用什么快递发货、什么时间发货等这些关于物流的问题也被列为敏感问题。此外,也不要说1 、2 这些数字。”
内部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在刷单体系中,1表示‘知道了、明白了’,2表示‘不知道、不了解’,总说这个也怕被淘宝后台发现有问题。”
后续的环节,刷单组织也会严格管控,尽量逼真,防止被发现。即使发的是空包裹,也要模拟正常的到货周期进行收货。
在记者拿到的刷单人的内部培训资料中,“‘千万不要提前收货、不要复制这家店别人给出的好评”的要求被着重加粗标红,他们要求没有物流信息的,要在发货之后的五六天确认收货。
贾凯说,“围绕着刷单产业,网上做空快递的特别多,而且有的还可以查到快递单号和实时更新的物流信息。”
发展下线
315曝光成宣传噱头 内部结构似庞氏骗局
在利益链的另一端,是成千上万个需要靠信誉度和销售量来支撑和维系的店家。
记者以店家身份进入刷单组织发现,店家和刷手一样,也要先交会费,价钱从200元到500元不等。每一笔的刷单价格会根据商品本身价格和店铺级别变化,从7元到22元不等。
商品价格、店铺原本级别越高,收费越高,要把一个商品价格100块钱以内的1颗心小店刷成5个皇冠的店,至少需要6000多万。
做了一段时间的贾凯渐渐发现,自己不过是这个庞大刷单组织中一块微不足道的基石。
他说,“我感觉自己做了很多事,很辛苦。但是我的回报是极少的,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一单可能也就挣两三块钱。有很大比例都被组织刷单的人直接扣掉了。”
这其中包括拉贾凯入会的人。他交的一百块钱的会费,几乎都被拉他入会的人分走了。
这个职位在行业里被叫做“外宣”。在一个内部人士发给记者的刷单兼职简介里,“拍单每单3-20元,客服每接待一人20-30元,培训一个人10元,外宣推荐一个人是100元。”在这些职位里,拉人入会的“外宣”拿的工资最高。
“外宣”为了拉到人,也会使尽解数。在记者加的一个外宣的微信里,为了激励更多的人加入,她会滚动发布自己拉进来的人每天赚了多少钱的截图和每天要努力独立的心灵鸡汤。
315晚会里曝光的刷单平台也被外宣拿来做噱头。
组织内部的人告诉记者,很多准备入行的刷手在3·15晚会曝光之后都向外宣表达了害怕以后会严查的担忧。外宣表示,“淘宝不靠刷单基本做不下去。”并把微博上3·15晚会后讨论的刷单如何挣钱的截图发给想要入行的新人。
晚会结束后,外宣自己在微信上发状态称,“央视3·15都在给刷单做广告了,视频里的记者刷了五分钟挣了30块,看了3·15最大的感触就是刷单比上班赚钱,这简直改变了很多人对这个行业的看法,你确定还在怀疑?”
一个不具姓名的知情者告诉记者,“刷单群内部类似庞氏骗局,一个又一个人拉下线,通过不断介绍新人分提成。”
律师说法
刷单在法律上属诈骗
网络交易应细化规则
北京市同诺律师事务所主任郭香龙告诉《法制晚报》(微信ID:fzwb_52165216)记者,刘亮的案子中,对方支付宝非实名认证的虚拟性增加了案件的难度,但是客服的行为已经构成诈骗,刘亮的钱是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要回来的,客服要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
但是这个责任什么时候落实下来,需要对方有履行能力,如果对方把钱挥霍了,会增加实际落实的难度。
郭香龙说,刷单行为植根于网络平台的数字化交易。人出于自己利益的考虑虚拟一些数字,如果伪造成本较低,处罚又不是很重,同时法律规范不是很严密的情况下,刷单这种行为就很容易野蛮生长。
郭香龙表示,不管是替别人刷单还是自己刷单,在法律上都是一种诈骗行为。但是目前没有形成具体的案例,这一方面和取证难、个人刷单数额不是特别巨大有关,另一方面也和网络平台本身维权的态度有关。
很多交易平台在培养自己的人气和用户黏度的时候,大多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没有去有关部门报案。如果个人因此造成经济损失,应及早维权报案。
郭香龙认为,网络交易平台日后要完善、细化自己的交易规则,在技术上多一些买卖双方真实性关系的确认,不给个别组织留有刷单的机会。
也有媒体报道指出,“整个电商行业包括卖家都需要从根本上意识到刷单之祸不根除,终将反噬以评价为信任基础的线上交易体系。”
“如果我早知道这样,我是绝对不会做的。这么做也会让原来不好的店排名靠前,误导消费者买到可能没那么好的东西。”认识到这些后的贾凯早早就洗手不干了,张敏也在被骗了2500块钱之后开始选择一些更务实的工作。
赔进去九万多的刘亮却无法全身而退,现在每天等待他的是一群上门要债的兄弟和不知何去何从的生活。
(文中刘亮、张敏、贾凯均为化名)
文/丽案调查工作室 实习记者 丁雪 实习生 范浅蝉 单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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