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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节,再写给母亲的诗
我的腰受伤 女儿为我贴上伤痛膏药 女儿的手在我的腰间 轻轻抚摸。女儿说 妈妈:还疼吗
此时,我想起我远在西南盆地的母亲 在灯下,孤独远比黑暗更加恐怖 可是母亲,远在南国的我 却不能在黑暗中 的灯盏,添上一丝丝温暖
母亲,在许多年前 您和您的胞兄一起 骑着家中的大马 马的后面,是家中的仆人 您说您那次是第一次出远门去读书
您说,您的二哥穿洋布衫 戴着博士帽和墨黑的眼镜 您说您的二哥是巨龙镇上 不多的几个去省城读过书的英俊青年
母亲,您是在您读书的女子中学的桃树下 迎来了解放。您是在您的女子中学的操场上 看到了1952年,浩浩荡荡的解放军队伍 走过西昌城里的大街小巷 母亲,您和同学们一起挥着手中的小红旗 您以为舞动的红旗后面 就是你眼前正开得桃花一样 的绚丽生活
但是母亲,您万万没有想到 在1952年,在桃花还没有来得及凋零的时候 您看见您的胞兄,你的姐夫,你的两个妹夫 突然就被押上了刑场。一阵枪声响过 母亲,您看见了4具横阵在黄土中的尸体
母亲,您的胞兄其实胆子一直很小 您看见过他在别人杀鸡的时候 他用双手捂住本来已经近视的眼睛 就在子弹要穿过他的头颅的时候 您还看见了他破碎的眼镜后面 青肿的眼皮没能遮住的惊恐 但是,您的胞兄却是“反革命” 所以他要与县城里成百上千的“反革命” 在社会交替的时刻 一起被绑向刑场,一起被枪毙
母亲,当时您没有哭 因为您身穿着当时最流行的列宁装 您只能站在围观的人群中 看着自己的两个妹妹 一捧一捧的把二姐夫白花花的脑子 放进铺满茅草的板车上
您只能在夜半的时候 像小偷一样的跑到二姐家去 您只把自己小学教师的口粮 一点一点的省给二姐怀抱中的侄子
母亲,也许那一年是您命中最大的凶年 您是土改工作队员 您眼睁睁看着两个少不更事的地主婆妹妹 被农民们吊在老屋的梁上斗得死去活来 您还看着那些蜂涌而来的穷人 分光了您家中的财物,最后您还看着 您的母亲在临终前分家时 写在您名下的5亩水田 被分给一家三代人都用不起一双筷子的农民
母亲,现在我无法去猜测 1952年那些惨绝人寰的离去 到底在您的内心里留下什么样的印记 但是,母亲我现在很害怕听您的唠叨 您的1952年已经永远地刻写在 我恐怖的记忆中
母亲,您的水田 您的戴博士帽的胞兄,您穿着国民党军装的二姐夫 您的南京中央政治学校毕业的四妹夫 您的在枪毙之前还在四处张望的 19岁的小妹夫 您的18岁和16岁的两个地主婆妹妹 您的母亲,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外婆 您的对您的亲生母亲,死在1952年前的那种欣慰
母亲,您从小读书 您知道用毛笔把自己喜欢的花草 一朵一朵的画在宣纸 母亲,您说您只临摹过一次 就记下了芥子元的画谱
但是母亲,1952年的血腥 将您所有的记忆撕碎成一段又一段 细碎而可怕的唠叨 多少年来,您所有的亲人 都被您的1952年切割 您所有的亲人都在您细碎的叨叨声中 一次又一次地被1952年折磨得痛不欲生
母亲,在千千万万的母女中 我是您的女儿 您命定是我的母亲 所以,我从小就要在您的1952年中成长 我从小就被1952年刻骨铭心
但是母亲,我想如果世间真的有魔法 可以让时光倒流 我宁愿用我的所有 包括我的生命,去换取一个桃花一样的年份 让1952年都开花的四季 擦去您记忆中的 那些永生永世 我都不想倾听的事情
2015年母亲节——6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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