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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 “油城杯”中华孝文化有奖征文评选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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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3 17: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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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晓音 于 2015-7-7 09:23 编辑

“油城杯”中华孝文化有奖征文评选揭晓


      由广东石油化工学院南方诗歌研究所、茂名市文艺评论家协会联合举办了“油城杯”中华孝文化有奖征文活动。征文活动得到了广泛响应和支持,大赛组委会共收到来自全国20多个省市稿件650件。经过大赛评委初选、二选、终评三评制共评选出获奖作品47件。现将获奖公布如下:
一等奖:2名

新诗 《奶奶的国学》 高世现
散文  《雪暖清寒》  朱浩
旧体诗        空缺
二等奖:6名

《父亲在儿子心中》 安琪
《子欲养而亲不待》 韩墨
《母爱深深》 班继胤
《最忆旧时满庭花》 傅吉新
《我的母亲》 羌人六
《我的母亲》 朱肖娟

三等奖:9名

《黑白债》 吴东平
《女婿》  李悦
《孝道无敌》 祁和山
《母亲的那些花儿》 莫景春
《嫁母》 王明忠
《想起祖父》 卞云飞
《父亲,我们祝您父亲节快乐!》 胡明桥
《江城子·念亲恩》 陀有庆
《母亲节感怀》 车世维

优秀奖 : 30名

        张鉴、柴宝侠、付亚丁、李磊、石 磊、汤  雄、苗云辉、苏要文、玫昆仑、张浩宗、孙庆丰、刘杰、林文钦、王新军、宋春来、饶佳、           蔡晓 鑫、丘水凤、李度(罗湘龙)、李慧、钟新强、高海波、刘勇、桂孝树、李蜀霖、廖辉军、吕保军、苗向东、唐泽明、周英

    获奖证书和奖金由本大赛组委会于2015年7月30日前寄出。


“油城杯”中华孝文化有奖征文大赛组委会
                       2015年7月2日


附:“油城杯”中华孝文化有奖征文评委会名单

西    广东省作家协会网络文学院副院长国家一级作家(主评委)
   茂名市作家协会主席,广东省作家协会理事 (统筹)
向卫国  广东石油化工学院副教授  茂名市评论家协会主席(评委)
   茂名市评论家协会秘书长(评委)
邓春玲  广东石油化工学院中文系讲师 (评委)
   广东石油化工学院中文系讲师(评委)   
和蟹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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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3 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恭喜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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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大茂名,喜当大猫友,吃喝玩乐事,天天乐开怀!
发表于 2015-7-4 09:53 | 显示全部楼层
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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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4 10:01 | 显示全部楼层
祝贺获奖朋友。
美玉藏顽石,莲华出淤泥.需知烦恼处,悟得即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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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5 07:1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天雷有庆又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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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6 17: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空把得奖作品都读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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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7 09:24 | 显示全部楼层
稍后把获奖作品放上来
和蟹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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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7 11:45 | 显示全部楼层
奶奶的国学
            (长诗节选)

              高世现



★乾

奶奶,好想有一条路通向你,
可是没有,除了已经写下带血的这一行。

生和死没有一波三折。你的前世
已变成我想攥紧攥得生痛的回忆。
在中国,五年了,我还是没有替你过好一天,
在你离开的一千多个日子,
我活着,在你缺席的世界上我依然流离失所。
如果你还在,黑夜将披着斑斓的虎皮
为黑暗染发,所有光线都在绑架──
一轮怆惶的月亮,只有荒凉
知道祭奠这片天空。
就像多年前,我像一头穿山甲,
灰头土脸带着你,钻这个国家的漏洞,
老太阳,也没有暂住证。
这浑浊的背影裹在群鸦的喘息里,
──好吧,我承认生存比死亡更寂静。



★坤

我这么说时,乌云已是替罪羊,
闪电正背黑锅。只有苍茫,
懂得迎娶这场大雨。
奶奶,在1949──
嫁给小她七岁的男人,没有儿子,
也没有女儿。


★震


而我是她的孙子。天不生长卿,
万古无春秋。不确认战国的头颅是否比先秦大
知不知道我今天的鹊起,比当时的商鞅变法
更牛逼哄哄。自都江堰而郑国渠而鸿沟,我的泪水
遍洒魏赵韩齐燕楚秦,巫师喊了五千年
不排除那个人还活着。
奶奶,你那时也可以是夏氏,
如果我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嬴政。始皇帝的祖母
我生于荒凉的前259年,我见过封建所有的荒诞剧。
我给仲尼戴上老式墨镜,走向孔老夫人。
哪里有圣经?在中国我努力迥溯血源的方向,
哪里有圣人?脊梁之上,我开始调整额头的空调。
冬天的思想到达了顶端,
颅骨上的雪山公正浩荡。

雷声正在朗诵闪电的杰作,
我乃在雨声的苛责下完成了一个荒原。


★巽

五年了,
奶奶自己和白蚁做邻居,
没上过私塾的奶奶,
能学会蚁语吗,平时寂寞不?
长满针刺的草木一声不响,
天空在拘留,时间在黑牢。
我一年只能来探监一次,
我就是卖了整座山,也不能将奶奶赎出了。
世界为什么还假惺惺选择,
清明这一天。原谅我不叙事,只抒情,
没有墓碑,留给你是我的无地之容,
没有棺材,留给我是你的无孔不入。

风是你留给我你的永远的遗容。
风声是永远的遗言。


★坎

裸奔的泪水。


★离

我来到了《山海经 226;地下经》,
我揉出眼睛里的精卫。我双手平伸出去就是双轨,
我的头就是火车头。

奶奶,陆地下降着,下降着,
为了配合更黑暗的到来
我使用一种叫做地铁的语言
然后用骇人的意象把一张一张破碎的中国面孔拼在一起,
无论我出现在哪一节车厢都不合时宜。
肩挤着肩周炎乳房挤着乳腺癌
胃挤着胃痛心挤着心脏病。
一眼望去,全是早起的曹雪芹,
晚归的吴成恩。

大地在瓦解,地下铁像枪口,
下一站,不是挽歌,就是预言。

★艮

奶奶,我在第五十二卦拨开九支箭。
只偶然昂首我便是第十一颗。
问题总是,前脚黄昏,后脚必留下黑夜。
就让我右手当作左手的人质,迫使
一条河产下万里风月。
文字的建筑,大海的阶梯是诗篇。
                                                                        

★兑

原来月光是特效药,一再涂在
山河国破处?

血色青铜一再锻打黑暗之轮廓,
需要多么鼎沸的山河,
才能煮滚甲骨文上的殷墟。
我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文献可考的奶奶,
一副夏篆的模样。她的陶肌瓷肤
烙满了女娲的指纹。

当三足鼎的饕餮纹终于认出
我的盘古的奶奶、神农的奶奶、黄帝的奶奶
尧的奶奶、舜的奶奶,我就一一找回了
我的冀魂、兖魂、青魂,还有
我的徐魄、豫魄、扬魄、荆魄、梁魄、雍魄。


★史前记

华胥陵,是奶奶最年轻的出处。
而神话,是奶奶真正的故乡。

我意识到需要拾遗,雷泽岸边的大脚印,
考证华胥铜铸的地平线。
再亮些母语,我要回到没有文字的
上古,为了弄清楚什么是历史。
我对语言的额头怀有洁癖。

祖国,我将在祖母怀里向你澄清,
石头是我的超现实主义。

【回声】
我坚持向单眼皮苗条的女娲,
介绍完我自己属蛇,再递上手中的名片。
我无意把骨子里的不周山献出,我仰望
自己坠落。我站在最洪荒处──
,这世界到处都是遶岸平山
,只有我站着
。就像今天
──无论我站在哪一节车厢
都有一首诗为我让座,待我如叟如童。
【回声中的回声】
亿年家山一梦中,童我是五岳;
万里经卷半窗底,叟我是四书。


★夏书


后来我知道她叫华胥氏,青铜的奶奶。
捷足的首山之铜。我听见我在翕州之西
朗诵《台州之北的神游》,我的古字发音,
只有伏羲能记录。飞机穿越云层,
新石器时代的尺度为我两胁插刀,
半坡和大汶口,是后来明显的两个伤口。
而春秋与战国,则是被抵押在上面的痂。

我是在廿四史之前就成名的诗人,
因为你,公元前的奶奶──在我所知的诗史,
只有夏朝与我满身铜绿所经历过的大致相同。
虚线的墓地。省略号的入场券与爱大致相同。
今夜,我要放大海归山。
面对中国第一个王朝的建立者,禹的血管──
洪水的猛虎已踏上雄辩的心头。
我的天赋,也三过龙门而不跃,
源头的圣婴诞生了圣母玛利亚,
我诞生了另外一个更为古老的我。

天空,毫无异象除了怀孕的蓝,
我为了再见奶奶,背离了时间进程。
并且一再推迟先秦、楚汉、隋唐宋元明清的闪电,
百代之于我,无非隔着一个背影。
我来,主要是见大禹一面。
我身体内的雷声却晚到了4160年。


身体之初,我的灵魂如沧海横流。
〖第一幕〗古中国。我内心最真实的古乐编钟,
你得以妺喜给我走火入魔,若不是千古第一妖姬,
又岂配我这千古风流才子,我来到这──
乃是来治红颜祸水的,殷之妲己,周之褒姒,春秋之骊姬
尔等都过来喂君怀罢,把所有罪名归咎于我。
鸣条的雪已下了三天三夜,白是
历史最大的痒。且让我搔痒一样,
去维护夏王朝的裂帛声。
乳沟这个崇高的突破口,它替我摆平了传统与现代。
就像妺喜的腰肢,追认动荡的江山。
请让我站出来做旧时代的庆典,收藏图腾。
我要她们头束双髻,上体裸露,丰乳圆脐,逆风飞翔,
腰鼓、拍板、长笛、横箫、芦笙、琵琶、阮弦、箜篌,诸乐齐奏。
恰似我对文字的跳跃、旋转、翻腾、控制,
今夜,我要放荡诗篇。
我的妹喜想必有更热的悲伤。泪水烫伤了的时空──
色相飞天,作为夏桀的情敌我早已未雨绸缪。
好了,美女都归我了,我要把她们培养成我东方精神上的沉溺。
〖第二幕〗古埃及。叠印。
〖第三幕〗古巴比伦。叠印。
〖第四幕〗古印度。叠印。
〖第五幕〗古希腊。叠印。



我遇见了一汉子,他身高九尺,
有着老虎的鼻子,河马的眼睛,
牙齿相骈,且有三个耳洞。他告诉我,他是禹。
但我是来找奶奶的。我在昆仑和阳城的上方跨越,
我的道路比《山海经》的道路更为遥远,乘蹻车,渡弱水,
难道我要用一只罍去换另一只罍?
我的困惑是青铜器的困惑。
我来,不是为了解决到底有没有夏王朝。
而是,在甲骨文上建立我的王朝。
文化上的国远比地理上的国迷人。

《山海经 226;大荒西经》有一则神话,
说启将三名美女敬献给天神,
从天上得到《魂魄》和《九歌》两部乐舞作品,
这就是为什么在廿一世杜撰了高世现《魂魄 226;九歌》的神话?
在二里头遗址,我要在空气中看到奶奶若无的浮雕。
回到禹墟,陶罐城堡那儿的太阳不升不落。
梦的冶炼厂,大批生产河图密码。
洛书正在倒带,上帝造的物的化石正在一个个还原,
像恢复数据,像从死神的回收站
一群群批量的还原,
到处是恐龙的语词,
到处是象牙的句子,
到处是虎豹的文章,
久远久远的那个世界绝对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写作者!
而创世纪这头时间动物登在冰川之上,
更大的灾难,正在冬眠!
我看见盘瓠这条五色花犬,一足毕方,
还有五尾一角的狰,四目的颙,
还有,玃如,鲲鲲,青龙,白虎,
还有,玄武,朱雀,凤,凰。它们都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它们同时出现在奶奶照耀的象形之源。



一飞机的羽毛,我向欧亚大陆运来:
霜雪的家谱,我向西北风借亲戚。
寒流基因里,神的脾气好任性。
白,一生骄奢淫逸,正像它苍茫的身世。
我打开拉链,掏出一个更大的自己,
放在公元前1977。我要在那之前打破世袭,
与姒启竟争岗位,就像姒启抢伯益饭碗。
公元前1977与公元1977,像时光凿的两口井,
形而下的宿命像水桶打捞起夜郎国的星芒,
自大的历史,我要让笔头登基。笔头的自来水
宣告心猿社会结束,开始了意马社会,
我要更改传统上被公认的中国第一个帝王。
给禹之子开了个天大的笑话,
是为了给奶奶创造一个历史,让她在我虚拟的国家
安享晚年。我要诗行上一意孤行的落日。
奠定墨水中的民主。我要在
奶奶皱纹纵横的疆土,建一个蛮荒的女祖国

我给奶奶养十只黑太阳,和一些神、怪、异兽,
我把人生放回原处,有必要再去河洛独善其身,
后来我回过头,奶奶也给我养了一场雪
喂成一座雪山等了我四千多年。
我为自己升起一面白旗,我宁愿面对我自己一肚子坏水,
也要背向那可耻的世纪。


奶奶专心地照耀我:
孤儿,赦令终于飞来,一只燃烧的大蝴蝶。
白是左翼,黑就要折翅。
在我的国家,奶奶抱养我像大海抱养
小小的落日。

这时我发现,我已走上了祭坛。
远空匍匐如夜。连绵的群岛像我的父王妻妾成群。
被封嘴的浪花。要隐瞒回声
就要隐瞒一甲子的爱。
《吉尔加美什》在古巴比仑为我守灵,
乌鲁克城和禹墟没什么两样,
觉醒乃一悬棺,我来时是芬尼根,
预言所用的材料是泪水。
再没有可拯救的伊斯塔尔,就像再没有
史诗。错就错在所有皱纹都奔驰着马车,
所有的时间都骇然于挥鞭人,地平线的伤痕。
奶奶对我的爱重于黄昏。


我最早认识的爱是驼背的。弯曲的光阴,
用70年交易一张弓:奶奶比后羿
更擅射落披星戴月守寡的三更。宇宙
一摊黑血。没有比这更糟的日子,
奶奶每天凌晨3点起床,就爬起来和粉,
一团粉八九斤,搓揉的力量
要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去完成,说有多累
不是亲身体验无法体会。而这几十斤糯米粉
则是中午奶奶用石磨一舀舀磨出来的。
清晨6点,奶奶将二大团粉装上独轮车,
套上背带,往市场走。一路摸黑,赶往农贸市场。
搬动石块,搭建临时灶,生火,煮油,
奶奶做的油糍是将黄糖板直接放进油锅,
炸成糊状的糖沾在半熟的糍团上,
再调控火候炸得糍的糖衣香脆而内里柔软。
由于奶奶做的油糍色泽金黄,
皮圆发亮,酥嫩香甜,远近闻名,
也能成为这个小镇最具代表性的地方风味小吃之一。
不少乡里像做慈善帮衬奶奶的手艺,
晚上散市,奶奶收拾,再推车回家。
 
我的学费,我的三国与西游,
就是一个七八十岁老人用血汗攒回来的。
这个国家泯灭了巨大的道德,雇用奶奶,
一天连续15个小时极限与油锅谈心。
火给奶奶热一张红脸,烤得枯血更稀。
怯懦的生活,
对付一个老太婆却如此凶残。
此时,我正读到祝融,全身火红鳞片,
我不继承。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
在章尾山,风雨少于王权。
不寝不息,奶奶的风烛残年却征战瞑晦。
我不继承,光芒。
我果断地拒绝了,信仰。
只有太阳不会被杀戮,而是被收养?

我怀疑。爱是人间的败笔。
火的血液中有牙齿,我降临人间,
宛如一个新的英雄时代来到,
一直欺负手无寸铁的奶奶。
我的存在,奶奶终身得不到自由,
她是我20世纪的奴隶?


我的童年从夏朝的篆体往下看,
奶奶正使用仪狄的名字。
酒醪,请接纳糯米在检测炎黄的声息:
汝海之南,应邑之野,醉驾的乌云
满载充沛的雨水横冲直撞。
泥泞归来吧,闪电成全了不可救药的乌云。
像我每天放学回来,就在闹市搬一个小凳子当桌,
趴着做作业。
我不选择家庭,也不选择学校,
而是过早地让社会感染我。
家乡的山是壮族,水是瑶族,而我既不跟父姓
也不随母氏。奶奶管叫我高,世,现。
上帅的云下帅的天据说又矮了几寸。

《夏书》只写了九章,奚仲
发明了世界上的第一辆马车来反对我。
文化交流又严厉地,安慰了我。
奶奶,我是历史上任重道远的那条伤痕,
车辙一般压迫我的绝句。
我卅年前在闹市做作业,与我卅年后在地铁写诗,
数不清的人,奢望过我的宿命。

我从没有──厄运这个小伙伴,
每天我放学回来,哪也不去玩。
吃饭也在奶奶的摊档,奶奶找几个砖头
垒个临时灶,一边炸油糍,一边给我烧饭。
菜去切两块钱猪肉,二根筷子
横渡饭面,然后放些豆鼓去蒸。
我在闹市吃得有味津津。奶奶是纳税人,
在这个小小墟市,奶奶是为数不多的生意人,
虽然把周围弄得有些乌烟瘴气,
但对于一个七老八十自力更生者,城管
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奶奶每天每天向八十年代的中国上交五块钱。


一定还有匿名的饕餮。

这样,等于使用奶奶的泪试验一遍,
我用剩的辞汇。盐的开销一再动用海的金库,
是不是所有的毛孔,都吹奏落日。 

诗歌是什么?
孤独使世界省了不少阳光,
世界很旧,历史仍怯步于蹒跚的奶奶。
奶奶经营一个家,不比夏启经营一个国容易。

Ⅸ  
奶奶七八十岁仍到井边打水,
奶奶七八十岁仍上山打柴,
奶奶七八十岁仍挑着一担子去五里路碾糯米粉。
说远一点,姜子牙八十岁拜相,佘太君百岁挂帅,
孙行者五百岁西天取经,白素贞千岁下山谈恋爱,
那都是传说。牧野洋洋,檀车煌煌,太公实不惑之年也。
这不是我想要的。在我的童年
奶奶像年老的大堰河一样付出于我,
我却不能像小艾青一样,有地主的父亲给她回报。
但是命运,把一个七八十岁的中国老妇人,
和一个小孩安放在一起,承认并且调解它 。
他们的组合成就了爱──最原始的动作,
相依为命。

回声,像一架大桥
伸进白茫茫的雾里:救赎断裂的
南北两岸。像时代是诗人的绊脚石,
黎明一直是未来一代的垫脚石,生活一直高估生存的阴影。
奶奶的眼晴早已混浊不清,像黄昏一直是缝纫机,
对暗下来的大海缝缝补补。
这世界不会有另一个末日,
这世界不会有另一个狂人。
太阳的建筑。黑暗一直是光的复写纸。
奶奶一直是我的内伤。就在这时
一辆地下铁隆隆驶过,一个弃婴回应着。

我一直是奶奶的外伤。


叙述奶奶的一生,必须请出干涸的河床。
必须请出,黐在奶奶衣上泛白的
盐渍。奶奶的驼背是博物馆,
汗的陈列架,我这么说,
就能修改时间吗?
在靠近原始社会的村庄,在奴隶的十一月,
两个悲催的中国人,奶奶的老年和我的童年,
夏王朝的现代人,染上了斑疹伤寒。
奶奶的时间很短了。但命运,
安排落日庆典超时,
同样毁灭和拯救我们的地平线在哪里?

那么多星星都不接受
殒落或失踪。
我也不能面对全然黑暗的庄严,
一个人等奶奶回来蹒姍,
要花一点儿时间。养我的孤独,
那么小就得养我自己的孤独。
我并不饥饿,奶奶给我的晚餐
做得特别丰餐,在短衣缺食的年代。
现在回想起来,我胸腔塞满了:
日以继夜,这几个字。
那是我在吃奶奶的肉啊,—个花甲老人
何以以一副老骨头,丰满了我理想。

那么多的星星从哪里而来,
黑暗从来不是异教徒。奶奶总在深夜
熬骨头汤,我今天一米七七的身高,
来自于夜灶不灭的回忆录,
来自于奶奶为我精心准备的人生。


一定还有匿名的饕餮。
玻璃试管的夏王朝,一场诗学与社会学的内心争论
比甘之战更血性。伸向有扈氏的手术刀,
这可不是隐喻,兴亡是历史的翻译官。

这样,等于使用奶奶的泪试验一遍,
我用剩的辞汇。盐的开销一再动用海的金库,
是不是所有的毛孔,都吹奏落日。 

而落日在打击,一片荒原。
我让──幸存的黑暗,
失望了。

我不是一个仪式的哀悼者。
家始于禹,国终于桀,十七位统治者,
都比不过一位古稀老人,继承我的无知,
来得壮烈。这是中国农村我经商的奶奶。没分得田地,
奶奶的老骨头,拖着最后一块毁坏的天空,
行走在公元一九八四。那一年,我小学一年级。
我的书包每天总装着一颗熟鸡蛋。
我,是奶奶唯一的田地。她要在我身上
种出高大的正直。

而我也正是这样的天才。
后羿射日,夸父追日,比起我来都是小儿科。
我一伸手,便摸到一个社会的开端。
不能拯救奴隶和族民的
诗歌是什么?
孤独使世界省了不少阳光,
世界很旧,历史仍怯步于蹒跚的奶奶。
奶奶经营一个家,不比夏启经营一个国容易。

Ⅸ  
奶奶七八十岁仍到井边打水,
奶奶七八十岁仍上山打柴,
奶奶七八十岁仍挑着一担子去五里路碾糯米粉。
说远一点,姜子牙八十岁拜相,佘太君百岁挂帅,
孙行者五百岁西天取经,白素贞千岁下山谈恋爱,
那都是传说。牧野洋洋,檀车煌煌,太公实不惑之年也。
这不是我想要的。在我的童年
奶奶像年老的大堰河一样付出于我,
我却不能像小艾青一样,有地主的父亲给她回报。
但是命运,把一个七八十岁的中国老妇人,
和一个小孩安放在一起,承认并且调解它 。
他们的组合成就了爱──最原始的动作,
相依为命。

回声,像一架大桥
伸进白茫茫的雾里:救赎断裂的
南北两岸。像时代是诗人的绊脚石,
黎明一直是未来一代的垫脚石,生活一直高估生存的阴影。
奶奶的眼晴早已混浊不清,像黄昏一直是缝纫机,
对暗下来的大海缝缝补补。
这世界不会有另一个末日,
这世界不会有另一个狂人。
太阳的建筑。黑暗一直是光的复写纸。
奶奶一直是我的内伤。就在这时
一辆地下铁隆隆驶过,一个弃婴回应着。

我一直是奶奶的外伤。


叙述奶奶的一生,必须请出干涸的河床。
必须请出,黐在奶奶衣上泛白的
盐渍。奶奶的驼背是博物馆,
汗的陈列架,我这么说,
就能修改时间吗?
在靠近原始社会的村庄,在奴隶的十一月,
两个悲催的中国人,奶奶的老年和我的童年,
夏王朝的现代人,染上了斑疹伤寒。
奶奶的时间很短了。但命运,
安排落日庆典超时,
同样毁灭和拯救我们的地平线在哪里?
这对我们太强烈了。永久的黄昏
没有黑夜也没有傍晚,
──我!第十八位的继承者!
先锋的流亡者,身上绣满了图腾,
活过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那里,不言而喻。

乌鸦蛋孵出了恐龙的孩子,
我是。

我动身去禹墟时正好在月圆之后,
大海正憋着黎明,奶奶的民国,犹悬着
一九一九那年的午夜。长臂吊车,
把我的一九八四掠夺到最高虚构,全景留下。
呵欠同一天空,奶奶给自己的老年判了缓刑,
养家,糊口,还有给我供读。
夜很深了,这个墟市才敢安排
奶奶拖着一直患流感的天空,
回到家还要做饭,我注视着这个小山村,
星火眨出了黑暗的孩子,
我是。

那么多星星都不接受
殒落或失踪。
我也不能面对全然黑暗的庄严,
一个人等奶奶回来蹒姍,
要花一点儿时间。养我的孤独,
那么小就得养我自己的孤独。
我并不饥饿,奶奶给我的晚餐
做得特别丰餐,在短衣缺食的年代。
现在回想起来,我胸腔塞满了:
日以继夜,这几个字。
那是我在吃奶奶的肉啊,—个花甲老人
何以以一副老骨头,丰满了我理想。

那么多的星星从哪里而来,
黑暗从来不是异教徒。奶奶总在深夜
熬骨头汤,我今天一米七七的身高,
来自于夜灶不灭的回忆录,
来自于奶奶为我精心准备的人生。



我背着回声穿梭星光。青铜宇宙。
褴褛时代,根本裹不住我。
我的孤独吸吮着整个大海。
一位舵手出现,甩出一条大江,
鞭打更高的山脉。

再见源头。
我的地位与太阳相当,
在黄昏辗过来之前。
我就看见我来世,无数我正接近今生。
黑暗,在世界之巅。
奶奶,在黑暗中苟活。
凡是造访的,星光应去掉昔日的荣耀。
理想主义者俱将一贫如洗。

奶奶的脚踝肿胀,那是因为生活
如何才能站在时代的背面。
推倒历史。现实的荒诞:
驼着山一般的骨肉,奶奶带领着我,像禹带着
启,走进混浊黄河。
去收拾西边的雅拉达泽,东边的阿尼玛卿,
北边的布尔汗布达,
还有,南边的巴颜喀拉山,
赶河水上约古宗列。像收拾
行李一般,奶奶热衷于搬家?
奶奶为了我的学业,
1989年,以七十高龄
卖了居住了数十年的祖屋,和故乡。
从广东搬到广西,并且卖掉了她的棺木,
她六十岁那年置好的
棺木,终于卖了。
像夏桀卖了鸣条。




这是我的世纪?
青铜赋予了形体, 重新年轻。
宇宙停电戴王冠的诗人回到那个山村,
卖掉的祖屋早已拆了再建,再见面尘埃落定,
没有蛛丝马迹。奶奶早已不在,
夕阳却正好在矮松林。

因此我不怀疑:一座黄昏肯定存在。

下帅、怀集、广东、中国!
地球已经准备好,没有怜悯和乌托邦。
我瞳孔里的煤,烧着广袤,过去,
把我们彼此牢牢地捆在,
无法对视的黑暗。













和蟹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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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7 11:47 | 显示全部楼层
雪暖清寒
——奶奶的天伦之乐

今天是冬至,有点冷。去年这几天,还天天见着大太阳,暖融融的,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去年的冬至恰是奶奶去世的日子。
下午五点过,我在炒回锅肉,刚下班的妻子接着电话(我的手机那时坏了,正踌躇着买个什么手机换),过来告诉我:“爸在电话里说,奶奶,怕是不行了……”锅铲就停在肉片下面,时间仿佛卡了一下。
     关液化气、拿孩子的衣服、换鞋、出门……很简单的这些事情,那时显得有些慌乱。我好像是在为每个动作的慢而发脾气,又想不起来是对谁发脾气。
     下楼来,夕照里的晚风拂过脸,有一些凉。电话又打到妻子那儿,我接过来听,爸爸在那边说:“已经落气了。”我没有说话,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是五点二十八分。我在心里拉长声音向天空喊了一声:“奶——”
街上车水马龙,我在车缝中寻出租车。妻子喊住我,说大嬢来电话,让我们搭她的车过去。大嬢几姊妹小时候在我家由奶奶带过一段时间,赶这个情,多年来她们都对我家很照应。
     会合后,大嬢说还要买点东西。我们到城门洞一家仍开着的丧礼店买了枕头、鞋子、口含钱等一套物什。冬日的天空暗得快,风像刷子一样反复涂抹着暮色。车多,我们被堵在一岗亭;红灯也多,走走停停才拐上宽敞的城南大道。华灯初上,两边高楼上的霓虹无声闪烁,把夜的天空装点得绚烂多彩……我的泪就在那时流下来。
奶奶出生于民国十二年,属鼠,算到今已是89岁高龄。前好些年,看着奶奶身体每况愈下,退休好几年的爸爸有时就独自坐在沙发上,拽着他已经花白的胡子琢磨事情,有一次他和我聊了几句。
“你奶奶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我听了一阵无语。然后爸爸谈他的打算。奶奶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把土葬看得很重。老家旧宅里老早就打好一副棺材,叫老寿木,还有讲究是要每年漆一道。爸爸那次却说,厚养薄葬,我们家离开故乡的时间久,没几个亲戚帮衬得上,你奶奶去了后还是火化吧。我听了有点惊异,但也明白爸爸的苦处。爷爷去世早,奶奶和爸爸孤儿寡母相守多年,族人的酷嘴冷脸肯定见过不少。这些年族人们卖地的卖地,做生意的做生意,都发了,更指望不上他们帮忙。然后又说到骨灰盒拿回来放在哪里,什么时间送回老家等事情。为此,在化工厂上班难得有假期的哥哥抽空回来了好几次,也有多看奶奶几眼的意思,可每次又都在奶奶不厌烦地叮咛里扛上行李回去。那时,奶奶的外貌的确是老得让人担心了,但精神气还足,没事就坐在院子里或半夜间躺在床上骂人。骂人可以说是奶奶后半生的嗜好,大概也是她发泄多年内心积怨的唯一方式。我们在她的吵闹声中居然可以安睡,心想,骂就骂吧,当她和自己聊天。
     我在那些天的日记里写道,“我端着饭一勺一勺地吹凉了喂给她吃,她匝巴几下赶紧就大张着嘴等下一口,有饭粒汤水沾在嘴角,她都浑然不觉,我小心地用条匙给她勾去。天气好的时候,把她抱起来放进轮椅推到院子里,每个细小的动作都会让她担心地大叫起来。阳光里,我进出时看她的每一眼都格外用力,仿佛要努力记住点什么,后来又特意给她拍了一些照片。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现在黑了,瘦了,憔悴得不成样子,毫无生气,抬起眼皮像是慢动作,浑浊的眼球毫无意义地望着我,象在努力想眼前这个小伙子是谁……”
     爸爸和我都知道,有一件事快要发生了,只是反而不提,只在生活上更顺从她,对她更上心了。
每夜,奶奶躺在小床上无意义的哀泣咒骂或是说一连串的琐言碎语,她有时似乎正生活在她的童年,喊出孩子气的话;有时又似乎醒在她的幻觉里,说的话古怪至极。那段时间,爸爸往往一夜要起来十几次,探问她怎么了,需要什么。我也没有整瞌睡的时候,窝在被窝里听她俩说话。爸爸恭恭顺顺的问,奶奶或是肆虐的咒骂,或是凄厉的哭喊,或是自顾自的哀鸣……无论哪种,听来都是毛骨悚然。窗外,秋深半夜的风正呼呼的吹、或是欲图安静的破晓时分。没有埋怨,也不敢埋怨。我所知道的奶奶这一辈子,遭了那么多罪,受了那么多累,吞了那么多委屈,一定咽下了无数怨气,现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她用这种歇斯底里和肆无忌惮的咒骂来宣布她一生苦难的结束,在爸爸和我的感受里,是能理解并该呵护的。
     奶奶出身于县城乡下一个旧式地主家庭。其实说是地主,也不是说囤积了多少土地,有多么为富不仁,而是家里培养出了个把读书人,多年来靠勤俭节约多买了点地,比邻居们的日子好过一些罢了。大概因了算不错的家境,爷爷从乡下将奶奶迎娶到县城;也大概因了家境,养成了奶奶刁钻刻薄的习性,她和大多数亲戚、邻居总是处不好,留下了不少嫌隙。但那时爷爷还在,有公职,日子一定也过得不错,直到五零年的镇反运动彻底打破她的好日子。
     奶奶曾向我讲述爷爷生命最后那一幕。“他转过头来说,你要照顾好娃儿哦。才说这样一句,就打穿了脸,子弹从后脑壳穿过,打穿了脸……”
那年爸爸一岁,嗷嗷待哺。奶奶在灌奶,背着爸爸闹到公安局。公安局负责同志经过调查开出过一张“此即误杀”的条子,后来却被奶奶在黑暗中揩了爸爸拉肚子的屁股。此后会怎么样呢?按我的理解,无外孤儿寡母,欺言冷语,艰难过活。后来还有很多次、很多种运动,她俩每回都必须像靶心一样承受。那时还没有我,但我可以听见她的哭声,我也可以想象爸爸蜡黄的脸,饿得直不起来的腰。
爸爸刚上幼儿园,奶奶高高兴兴地给他缝了一件新棉袄,放学时爸爸却反穿着回来了。奶奶问他为什么这样穿,爸爸说,他就是不喜欢穿新衣裳!爸爸初中毕业,因为出身被剥夺了读高中的权利,回生产大队务农,这在奶奶来说,也许竟是好事,有这么个独儿子守着自己,守着薄田过下去,日子总算熬过来了。
但爸爸的婚事却不顺利。据说第一家上门相亲的姑娘,因为奶奶切的腊肉太薄显得吝啬而拒绝。后来爸爸到很远很穷的地方娶回了温顺的母亲,又有了哥哥和我。日子好过起来,像闪着火星的炉子有了小小的火焰。我记忆最初里的奶奶和大多数人的奶奶一样慈祥可亲。
     但她命运终究不济。爸爸大学毕业在家乡任教不几年,母亲病逝了,奶奶立刻跌入了帮忙抚养两个孙子,和后儿媳“战斗”的家事浪涛里。那些年,她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决不让步的强悍总是让爸爸苦恼,终于闹得不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奶奶回到老家择了城郊的荒僻处修了她“自己的”房子。
     遇着爸爸寒暑假回来,他们还是经常吵。跟着奶奶在老家读小学的我同情爸爸,却不知道如何劝她。日子就这么闹闹嚷嚷的过。其实也没什么,因为那时奶奶手脚麻利,能自己照顾自己。可后来我出外读书、工作,奶奶仍然固执地独自留在老家。她生性尖刻、多疑,老了就更是如此,在她独自生活的那几年,经常为宅基地的事喧嚷着要告某某。那是我们本家亲戚,在换田修房过程中帮不过少忙,经她这么些年的闹,彼此都觉得无趣。她又为鸡毛蒜皮的事和邻里吵,吃了亏又向我们诉苦。胳膊肘终究是朝内弯,爸爸和我既心疼她,又安慰不了。那几年让我认识了奶奶,知道她骨子里的不明事理和时常胡搅蛮缠的作风,对她怨气渐渐大起来。但终究是自己的奶奶,是抚养我长大的奶奶,我说不出什么。
     有一年的冬天,奶奶在院子里摔倒昏迷了过去,醒来时天寒地冻,身体又虚弱,居然喊不动人,直到她坚持着爬到大门口才被人发觉。这一次后,她被接到爸爸身边。那时爸爸已因为她离了婚,后来我也调回那里,和爸爸一起照顾她。她的脚在那次摔断了,做了手术,能拄着拐杖缓慢的走。她没有歇着,淘淘葱、拣拣菜,力所能及地做这些小事活动着。她的嘴上也没歇着,总要提起宅基地的事情和我们争吵,要拄着拐杖去告,动辄就哭诉谁谁亏欠了她多少。我记得有一回,她趁爸爸和我上班去了,独自拄着拐杖走出校门,校工来告诉我,我追出去时,她已经快走到街上了。看着她佝偻瘦小的背影艰难但坚决地往前挪动,我很难受,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后,小声地问了一句:“奶,你要去哪啊?”
     她听见我的声音,缓慢地转过头来,看是我,脸上愤恨但很有把握地说了句:“我要去告!”

“——回去吧,奶!你上不了车的,没人愿意拉你这样的老人。”

“你看见我脏我丑你害怕了是不?看见我可怜是不?嗯——?”她不明所以地突然对我使起气来,“你给我滚回去!”
     后来爸爸也来了,好歹把奶奶劝回去。
     奶奶的心里一定很苦,这使她的晚年几乎谈不上幸福,包括她的前半生,她始终陷在一种奇怪的、对周围人的对抗和怀疑里,使不安的情绪像影子一样尾随着她,既吃不好,也睡不踏实。
     更老一些的时候,奶奶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轮椅里,在充满阳光的院子中,经常看见她坐于一隅烤着太阳,侍弄青葱、摘蒲公英和藿香叶子的身影,这使她显得格外安详。每当这时候,我都分外乖巧地喊着她,惹得她也怜惜的应一声:“呃,你下班了哈。”像是又回到我儿时的光景,让我心里温暖不已。
     我有了儿子墨墨后,就常常把重孙带到奶奶跟前,以享天伦之乐。奶奶爱逗墨墨,墨墨也乐于蹒跚着去给她老人家倒酒,爸爸和我看得很愉悦。有一次,爸爸去打麻将了,我在厨房里做菜,听见院里奶奶“哎,哎,哎——”一连串的惊叫。我跑出来,看见墨墨拉纱窗门,碰倒了拄着拐杖的奶奶——奶奶正向地面倒去,我的血猛地凝固了。
     ——奶奶倒在地上呻吟。我冲上去,先对着墨墨的屁股使劲几大巴掌,又赶紧抱着奶奶。她满脸的皱纹痛苦得皱成一堆,仍喃喃地急着说我,“你打他搞啥子嘛!”那次是奶奶穿得很厚,倒下去没有造成可怕的后果。但她在痛里仍疼惜墨墨的那句话却让我为以前她老人家有埋怨而羞愧。
     后来,奶奶是真的老了。我在日记里写“奶奶的老是多年来一直进行着的事情……直到最近才猛然发现,奶奶是真的老了。”
     那是去年11月26号的日记,没想到在不足一个月后,冬至这天,爸爸正在喂她吃饭,边喂边和她聊天,前一勺饭她还在咀嚼着答应,后一勺饭就从嘴角流了下来,爸爸喊她,她已经听不见了。
     爸爸在几位嬢嬢的坚持下,连夜和我把奶奶的遗体运回故乡进行土葬。本家亲戚和邻里也不计前嫌,一起帮忙着圆了奶奶最后这桩心愿。大家都说是喜丧,在生产队的老人里算是高寿了。我们也知道这并非安慰,奶奶既是高寿,晚年的生活质量也太差,她能这样离开,可说是她不幸的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今年大年初二,爸爸和我回老家上奶奶的新坟。新年上新坟,这是规矩。爸爸在坟前倒酒,我用手机拍下来留作纪念。
     在坟山高处搭手遥看,天蓝得苍阔,远山飘渺,罩着淡青色的雾蔼;近处人影绰绰,在亲人坟头挂起白色的坟幡,听不见他们的欢声笑语,但其乐融融是可以想见。
     “景色真好!”我像爸爸当年一样赞叹这故乡的春景……每个人都热爱自己的故乡,热爱自己的祖国,这无庸置疑。但总有一些遗憾,有一些痛——甚至是恨留了下来,瑕疵一样留在爱的细玉里,像人生的伤痕,像过往的无法补足——留下来,述说着生活的巨大魅力。
     今天凌晨四点过,我朦胧中醒了就再睡不着,干脆在黑暗中玩起了手机,却看见爸爸于凌晨三点写的一首打油诗:

老妈逝世整一年,
音容笑貌在眼前。
更深夜静忆深恩,
来年清明寄思念。

爸爸总是记着的。
     放下手机时我想,奶奶的一生太苦,性子太倔强。她在一辈子顽固的不妥协中吃尽了苦头,直到临近九十高龄去世前都还愤愤不平。生命对她来说,不是一次享受的路程,而是一腔恨意的燃烧。如今,她躺在地里,即将溶成泥土的一部分,她一生中那些大多数的恨,和对子嗣绝对的爱,已经成了过去。

凌晨五点的风从窗里透进来,露在被盖外的胳膊有些冷。我边收胳膊边在心里说:“奶奶,今天是你逝世的周年祭日。在故乡,前天下了入冬第一场雪。是雨雪,落在地上只留下一些淡铜钱的痕迹。在光头山近顶的那个土丘里,您冷了吧?
     您却已经不在乎了,剩下我在这个寒冬的凌晨突然想起您,也没来由的想起霜,想起剑舞在晨霜里的,那一片清寒。
     奶奶,祝您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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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7 11:48 | 显示全部楼层
“油城杯”中华孝文化征文(旧体诗词)

江城子 226;念亲恩

慈亲缝补倚窗棂。
近油灯,
寄深情。
教我儿歌,
秋夜数流萤。
善待恶邻邻亦善,
诚德报,
过门庭。

荷锄严父起平明。
露珠盈,
已躬耕。
嘱托男儿,
舞剑伴鸡声。
多少光阴成故事,
心似月,
共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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