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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嫖娼》边写边发,请各位老师不吝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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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名作家】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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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14 11:2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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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主席来读,多指点。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5-7-14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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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4 20:33 | 显示全部楼层

谢主席来读,多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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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4 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曾经做过搭客佬 于 2015-7-14 21:02 编辑

                                                                                15
  翠花便叫了一箱啤酒和几个小菜,陪我们喝了起来。翠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陪着我们。看来拆迁这事,是她的一个心结。
  写小说的人有一个很不好的缺点,就是喜欢打听别人的故事和研究别人心底里的秘密。用翠花的话来说,就是用盐巴把别人的伤口腌成自己的成就感。我觉得要完整地了解她的故事,少了拆迁这件事肯定是不完整的。直觉告诉我,也许不止挟地起价这么简单。翠花是个狡猾的人,如果直接问她肯定是不会说真话的。
  我端起酒杯,搜肠刮肚的找各种理由和翠花干杯。阿寿其实不笨,他从我不怀好意的笑容里,猜透了我的心思,便跟着起哄。
  一会儿,一箱瓶啤酒便下了三个人的肚子里,酒就像那加了蒸气的酵母,很快便在各人的脸上发酵出了一朵朵的红晕。在我和阿寿的煽动下,翠花的说话渐渐多了起来。她举起酒杯,一脸豪气的嚎道:“喝,今天不醉不归。”
  我和阿寿对视了一眼,将酒杯放了下来。翠花见我们不喝了,双眼瞪得大大的,牛一般的喘着气道:“你们两个干嘛,说好不醉不归的,怎么?想缩回龟壳里面啦?”
  阿寿将酒杯一推,说道:“大白天的,醉什么醉,我们可不像你,马上就有一大笔拆迁款进袋,不用再为生计发愁,我们手一停口就停了。”
  翠花像受到了刺激,她将手里拿着的酒瓶重重地顿在桌子上,呯的一声,她面前的碗筷欢快地往上跳了一跳,然后又乖乖的待在了原地。一个响亮的“屁”字从她的牙缝里迸了出来。
  脸上的红晕像花儿一样,在她的脸上绽放得越来越灿烂。
  “真的打算做钉子户?就不怕他们减低补偿?你家两层也有两百来平方吧,就算每平方赔四千五百元,也将近百万了,见好就收吧,整条街就你们几户了,他们既然是政府引进改造旧城区的开发商,你是斗不过他们的,差不多就可以了。”
  翠花在我的脸上淬了一口唾沫,仿佛我是开发商派来的说客。她双目微醺,半眯着的眼睛里透着一丝淡淡的怒意:“你以为我家做钉子户只是为了钱吗?这也未免太瞧不起我们了。”
  我心里轻蔑的哼了一下,但脸上不敢表露出来。你可以为了钱出卖自己的肉体,难道做钉子户是为了家国大义?真是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脸皮太厚了。
  翠花自顾自的端起酒杯,深深地抿了一口,然后吐了一口气,带着质问的口吻道:“你知不知道今天在场的那些都是无依无靠的独居老人?他们无儿无女,或者他们的子女都在国外,没人可以为他们出头,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我点了点头:“嗯,能看得出来,可这不是刚好吗,拿着一大笔钱养老,你们又何必把他们往绝路上带呢?”
  翠花似是喝大了,她咯咯的笑了起来。店里没有什么顾客,那坐在柜台上的老板娘,和正在熟食间里切东西的老板,好奇的往我们这边张望。
  翠花笑够之后,又深深的抿了一口。她向着我的面门叉开十个手指,然后说:“我来带你们算一笔账吧,住我旁边那房子的叫老黄,他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儿媳不曾生育,后来改嫁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这破房子,他那房子共约有一百六十平方米,四千五一平方,总补偿金额是七十二万——”
  七十二万?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我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做得到的天文数字,老头只要老房子一扒,这七十多万就轻松到手了。我心里升起了一丝嫉妒。
  翠花的嘴角喷着唾沫,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七十二万很多了?你知不知道这附近的房子最贵的卖多少钱一平方?”她大拇指和食指叉得大大的,在我面前晃了一晃道:“八千,是八千啊,买一套一百平方米的房子都要八十万了,还不包括装修。”
  阿寿看着翠花的嘴巴一张一合,插嘴道:“他就一个人,没必要买这么大吧,有个五六十平方就够了,不是还有十来万养老吗。”翠花哂笑道:“这里最小的房子是一百平方米,你说,补偿款还不够买一套房子,你让他们住哪里?难道你叫他们拿着一大笔钱去住老人院?”
  阿寿不甘的道:“那就去远一点的地方买嘛,这个价钱人家能卖,就你们不能卖?”翠花白了他一眼,有点话不投机的味道:“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出门见到的都是街坊,有什么事都可以有个照应,你觉得他们会愿意搬到别的地方去吗,虽然政府有无息贷款给我们买房,但像他们这种年纪了,你觉得他还能还得起十几万吗?”
  我和阿寿一时语塞。我紧紧的盯着翠花,似乎要从她的眼睛里看透她是否真的如此伟大,还是实际上她们绑架了那帮老头。
  “那你呢,”我朝她一扬下巴,“我始终觉得你掉钱眼里了。”我用语言刺激着她。
  翠花真的被我刺激着了,“我掉钱眼里了?呵呵,你敢说我掉钱眼里了?”
  “难道不是吗,你连自己的肉体都可以出卖——”阿寿这个二货不合时宜的飙出了一句。
  翠花可以忍受肉体受人糟蹋,但不能容忍灵魂被阿寿蔑视,她被惹恼了,一拍桌子,呯的一声,她面前的碗筷又跳了一下。老板和老板娘的目光再次向这边探视着。
  我和阿寿一言也不敢发,拿起酒杯慢慢的啜了几口。
  许久,翠花平静了下来,她将杯子里剩下来的酒倒进了胃里,然后又斟满了一杯,她红着眼珠紧紧的盯着阿寿。阿寿让她盯得浑身不自在,眼珠向左右顾盼了几下之后,像被刺破了的气球,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然后背靠着椅背瘫了下去。他嚅嚅的道:“对不起,当我没说过——”
  翠花的眼神很哀怨,泛着泪花,她使劲的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眼眶中的水珠始终没有滴下来。她低头看着脚趾,沉默了很久。当她再次抬起头时,除了脸上的红晕还是像花儿一样绽放外,眼神已复恢了平静,这也许是她伪装的,但起码让我看起来是这种感觉。她右手握着酒杯,除了大拇指外的其余四个长长的指甲,有节奏地敲击着杯沿,发出了叮叮的低响。
  她吸了吸鼻子道:“你们不是千方百计想打听我的故事吗,那我就告诉你吧。”
  我精神一振。
  我和阿寿经常打架,通常都是我出奇不意地捏着他的蛋蛋,让他痛得疵着牙求饶而结束战事。事后,阿寿说我是个阴谋家,很会捏着别人的痛处。
  我想,翠花也是在我的进逼下,被我捅到了她的痛处,一层一层地揭开了她的伤疤。她开始向我讲述了我想要的核心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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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5 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16
  李佩森接到电话,说他有一批商品被工商局扣压了,原因是拿不出批号的有效证明文件。
  这批货是有证明文件的,只是一时大意给弄丢了。这些应该是小事,文件是可以补回来的,但货却不能延迟发。如果客户无法在指定的时间内收货,就会向他索赔高额的赔偿款,这是他无法承受的。
  李佩森看不惯那些用旁门左道做生意的人,所以他从来不会巴结任何一个官员,但现在这事,靠骨子里的那一丝清高是无法解决问题的,他知道自己要去攻关了。
  他托一个熟人将工商局的局长约了出来吃饭。饭局很成功,四个人喝了三瓶茅台,李佩森的手提包瘪了下去后,工商局长便打着酒嗝,同意放行货物,事后将文件补上。
  送走了三位祖宗后,李佩森哼着小曲飘浮在城市伤痕般的马路上。
  一声刺耳的轮胎磨擦路面的声音,像箭一样射在了李佩森的心脏上,体内的酒精被逼了出来,化作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在额头上一直沁到脚底。一股寒气从背脊冉冉升起,使他觉肛门紧紧地收缩着。
  小汽车粗暴地吻上了前面的一辆大货车。大货车的屁股很夸张的压在了小汽车的脸上。李佩森觉得整个下肢像个不听话的孩子,丝毫没有听从自己大脑指挥的意思,李佩森努力地调教着这不听话的孩子,结果他昏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躺在了医院洁白的床单上,两个孩子伏在床沿上,哭得眼泪鼻涕流满了半张床。
  医生说,他这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看斗转星移了。而他的公司也在几个月后拖着一屁股债垮掉了。每天都有债主上门,他们的生活就像天狗食月,一口一口的消瘦下去,眼睁睁地看着大厅里的那个黄花梨架子,和架子上的瓷器,像月亮被吞进了天狗的肚子里,那缠绕在月亮周围的乌霾,被风一样的债主,驱过来又赶过去,那蓝澄澄的天空里,看不到一丝属于他们的光线。
  翠花的几千元工资原本还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可是有一天,她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却看见老爸被人掀翻在地,头上稀疏的毛发,凌乱的贴在老泪纵横的脸上。
  一个挂着大金链子的男子拍着父亲的轮椅,忿忿地骂:“妈的,这东西最多能卖五十块。”
  几个像般运工一样的男人,正在大金链子的指挥下搬动着屋里的家私。
  翠花愤怒的喝道:“停手,都给我停手,你们想干什么,再不停手我就报警了。”
  翠花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那几个男人被她尖锐的嗓音吓着了,呆呆地看着她。大金链子走了过来,他的眼神居高临下,像头高傲的雄狮看着垂死挣扎的羚羊。他不屑的神态像佛光一样将翠花罩在其中,使她像被柳枝抽打过的鬼,显得无比矮小。
  大金链子冷哼一声道:“四十万,拿来,我们马上走人——”他盯着李翠花那惶措的眼睛,嘴里喷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别说我欺负你们老弱病残,这可是白纸黑字写有欠条的。”
  大金链子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纸在李翠花面前一晃。翠花意图夺过来的时候,他的大手一抖,又把它收到手提包里了。
  翠花看着如一摊烂泥般的父亲,他痛苦的拍打着地板,嘴巴张得圆圆的,欲哭无泪,喉咙里发出了一阵阵‘嘎嘎’的响声。
  翠花使劲的咬住嘴唇,下唇娇嫩的皮肤因少血而变得苍白无比。她从来不关心父亲公司里的事,没想到欠下了这么多的债。她将轮椅从大金链子的手里夺过来,然后将活死人般的父亲揪了上去。
  “你逼死我们也没用,给我们一点时间,一定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翠花的口吻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味道。
  “一点时间即是多久?”大金链子问道。翠花不知如何作答,沉默良久,木然的说道:“我们一有钱就马上还,决不少你一分。”大金链子恼了,他指着翠花的鼻子斥道:“我给个官你做,要不要?”翠花仰起头,紧紧地盯着他说:“那你想怎样?钱没有了,命有一条,喜欢的话可以拿去。”大金链子怒极而笑的道:“哟嗬,死丫头给我耍横的是不是?”说完他一耳光就打在了翠花的脸上。
  在那耳光如掌声般闪亮登场的时候,门被推开了,翠花的弟弟呆在了门外,木木的一只脚跨进了屋内,另一只脚留在屋外忘了端进来。他的心情像被揉过的纸团,千百条皱褶被挂在脸上,影在眼睛里。
  那时候他还没有开始吸毒,体魄还算强壮。他一把推开大金链子,用牛一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两个人的鼻孔里喘着粗气,像两头比赛场上的斗牛,随时要拼过你死我活。
  一个般运工人将墙上的一幅字画拆了下来,在大金链子的耳边轻轻的道:“老板,看样子你把她们逼死也没用,不如让他们订个还款的时间吧。”
  大金链子环扫了房子一眼,甩了一个响亮的响指,在一只脚踏出了门口的时候,抛下了一句能摔得叮当响的话:“每个月还三万,一年后差不多了,否则这房子归我了。”
  父女三人抱头痛哭,屋内空气的密度忽然猛增,无形的压力让他们三人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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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7 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17
  李佩森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如果他不是酒后驾驶,他的公司还能正常运作;如果他不是自命清高,早点去巴结工商局长,那他也不会酒驾;如果他没有开公司,也没必要去巴结工商局长。这一切如果——,让李佩森领悟到了一个人生哲学,这世道真他妈的扯蛋,要在扯蛋的世道如鱼得水,得先他妈的当个混蛋。
  如果是过去式,没有重来的机会,而摆在眼前的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坎。
  除了大金链子之外,还有一些小债主每天上门喋喋不休的,将他们的生活硬生生的撕扯成无数的碎片,在这些碎片里,李佩森开始加速进化,脸上显得无比苍悴,原本就稀疏的头发开始像枫树街上的枫树叶,整片整片的凋零。他的儿子开始逃离这些碎片,在咒骂声中,他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境界。他常常将一些债主看不上眼的家俱偷出去卖,换取进入那个可以让他亢奋的精神境界的门票。
  翠花像个伟大的主,每天拚命的将这些碎片粘贴成一块带着无数裂痕的镜子。可那些拼裂的伤口,依然流着脓一般的血液。
  翠花一个初中的女同学是在夜总会里混营生的,她告诉走投无路的李翠花,凭她自身的条件是可以赚大钱的。
  翠花上班的第一天,她被妈妈桑带去包厢的时候,隔着门上那块小小的玻璃,她看见了一个唾沫横飞,像土豪一样夸张地比划着的男子,那人竟然是她的大学同学。
  翠花一惊,逃离了夜总会。她穿着一件低胸的深V晚装,脸上涂着她讨厌的脂粉。她觉得自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漫无目的地走在闪烁粼粼鬼火的坟场上,那从体内飘洒而出的雨点,从她脸上的脂粉堆里冲出两条蜿蜒的沟壑。
  她沿着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她来到一条街上,看见很多像她一样将自己化妆成鬼魅的女子。她们有的吐着烟圈,有的吐着瓜子壳,但毫无例外的都对她充满敌意。
  翠花觉得应该痛哭一场,以示她已无力抗挣。她靠在墙上,仰头望着天上那被霓虹影照得同样苍白无力,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任由体内暴发的山洪,将脸上的沟壑涮成喀斯特地貌。
  一个走路歪歪斜斜的酒鬼从远处走来,他经过每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都将脸紧紧的凑到她们的脸上,看清了她们的真容之后,用手指点着她们含糊不清的说了句什么,然后又奔向下一个。那些女人对他的态度不一,有些脸上保持着僵硬的笑容,有些厌恶地将烟圈吐到他的脸上,还有些用手掌将他可恶的脸推到一边去。
  那酒鬼呵呵的笑着,走到了翠花跟前,他将脸凑到她的左边瞧了瞧,又将脸换到她的右边瞧了瞧,露出了满口的黄牙。翠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烟草夹带着口臭的味道,她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她想一把推开他。酒鬼却一把抱着她,嘴往她脸上啃去,口中发出猪啃泔水的声音:“就你了,爷就看上你了。”
  翠花大惊,她奋力挣扎,怒骂道:“干什么,放手——”翠花挣扎的时候,像头小猪一样,在酒鬼的怀里拱着,擦起了他的熊熊烈火。他抱着翠花的腰,往后面一间亮着粉红色灯管的房子里拖。
  翠花惊叫的拍打着酒鬼的头和脸,终究挣扎不脱,被他拖进了粉红色的屋子里。一个脸上搽得像纸人一样苍白的女子从后面怒骂:“哎,哎,那是我的房间——”
  酒鬼呯的一声,将赶过来的女子关在了门外。女子愤怒地将门拍得呯呯作响:“到你的房间去做——”
  酒鬼开始将身上的衣服解了下来。翠花惶恐地缩在了一角,颤抖着说:“我不是干这个的,放我出去——”
  酒鬼打了个酒嗝,朦着醉眼勾了她深V领口下的深沟一眼,喉结上下的滑动,含糊不清地说:“少他妈的装纯,把老子伺候好了,多给你一张。”
  酒鬼说完就扑过来。
  翠花体力不支,最终被酒鬼制服,在门外那女子的拍门声和咒骂声中,开始了她命运分水岭的堆砌工作。
  酒鬼提上裤子,朝躺在床上哭泣的李翠花扔下了三张钞票。满意地打着酒嗝道:“还是强奸的有意思——,这项目好——”
  在门外拍门的女子冲了进来,捡起地上的衣服,朝翠花劈头劈脑的掷了过来,骂道:“小婊子,要做生意自己租房子,别他妈的占老娘的窝。”骂咧咧的她看见了躺在翠花身旁的三张钞票,两眼放光,她伸手拿了一张,口中仍不忘嗡嗡的骂道:“这张当房租,再有下次,老娘把你吃饭的家伙撕了。”
  翠花流着眼泪,默默的穿上了衣服,呆呆的就向外走去。那女子见她没拿床上的钱,惊讶的叫道:“唉——”
  翠花像个游魂一样,双眼木然,对一切仿佛都视而不见。
  那个女人拿起床上的两张钞票,追上去塞在翠花的手里,口中依然骂咧咧的道:“拿走,老娘不贪你这个短命钱。”
  女人的手触碰到翠花的时候,她觉得像一块烙铁,心底里飘起了一股焦肉的气味。
  父亲被大金链子掀翻在地的情景,和那玻璃窗口内同学那张嚣张的脸,像炸了窝的热水,在翠花的心里翻腾着。她极力地忍受着那灸心的焦糊的味道。
  翠花忽然回过头来问那女人:“你一天能挣多少钱——”
   
     翠花开始讲故事的时候很伤感,但随着故事的深入,
反而显得越来越平静,最后讲完的时候,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让我怀疑,其实不是我在揭她伤疤打听她的故事,而是她设了个局,让我一步一步的成为她的倾听者。
     翠花的心里太苦了,一肚子的苦水就像肝腹水一样,不倒掉她早晚得死掉。她的确需要个倾听者。
     我和阿寿吃饱喝足之后,扔下像泄了欲的翠花,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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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8 21: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曾经做过搭客佬 于 2015-7-18 21:41 编辑

                        18
  我依旧每天像养猪一样,吃饱就睡,到了晚上就坐在石板上究研那些风尘女。生活是个大染缸,底层小人物的一颦一笑,都反映社会的结症,那些女子的淫声淫气,和嫖客们变态的招数,让我看到了他们身上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妓女A抢了妓女B的客,A会恶毒的诅咒B生花柳。在我们看来是很低贱的行为,也许正是撑起了她或者更多人的天空,有时候细思量,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妓女,只是嫖的体现方式不同,有人用生殖器,有人用他手上的资源,甚至是自己嫖自己。为了争做一名嫖客,更多时候只沦为一个妓女。
   翠花已经几晚没有来大刀巷上班了,也许她正忙着盘算如何挟地起价,已经不用再挣这血泪钱了,拆迁,让她从良了。
  不久,有人投诉这城市的色情太泛滥了。市里便悄悄的拉开了一张扫黄的大网。其实繁荣娼盛这东西,是离不开某些潜伏在大盖帽队伍里的败类的疪佑。尽管公安局对那些高档的休闲会所展开了拉网式搜查,因为有人通风报信,连一根毛也没有逮到。眼看定下的收容多少个,刑拘多少个,罚款创收多少的指标一个也没有完成。那些领导很愤怒,他们比群众还愤怒,据说还拍了桌子,为什么人民群众看到的东西,我们一个也没看到。
  大刀巷是没有人保佑的,没有人通知那些流莺们要规避风头,于是这里便成了重点打击的对像。
  那些威风凛凛的警察涌进大刀巷的时候,阿寿正在一间粉红色的小屋子里忙碌着,被抓了个现行。原本阿寿是在被治安拘留之列的,幸运的是,他七姨的儿媳妇的表哥是当警察的,并且参加了当晚的行动,凭着这七拐八弯的关系,被改为罚款五千元。
  阿寿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更不敢给家里人知道。他只好给我电话,让我去筹钱赎他。
  在派出所的置留室里,我看到了像牲口一样被圈了起来的阿寿。被置留的嫌疑人,派出所是不管饭的,阿寿饿得两眼发黑,看见我的时候,像一条可怜的癞皮狗,张着满口的黄牙,瘫坐在水泥地板上,像僵尸吸月光一样,狠狠地吸着派出所旁边那小饭馆飘过来的气味。
  警察让我隔着铁栏和阿寿进行了几句简单的对话。吸了饭馆里那人间烟火的阿寿精神糜痿,他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这里没有床,昨晚他是蜷缩在墙角熬过了一夜。警察是见钱就放人,才不管你是否超过二十四小时,他们要我尽快去筹钱。
  天色阴沉沉的,像快要下雨了。我一边咒骂着阿寿活该,一边用脑子飞快的筛选有五千元价值的友谊。很悲哀,在这个城市真的找不到一个可以借我五千元的人。
  我在街上徘徊着,像那一个个被风吹起的塑料袋子,曲蜷着的身子单薄而无助。我觉得很悲哀,我和阿寿是这个世界的弃儿,我们连大刀巷的妓女都不如,她们除了几个不积极配合的被送去拘留之外,其余都很快就交了罚款而出来了。
  我想到了翠花,也许看在我曾为她挺身而出的份上,她会借钱给我。
  向一个妓女借钱去赎嫖客,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啊,世事往往如此,尽管我知道翠花的血泪钱是用来还债的,但我别无选择。
  我打了一辆车来到了枫树街,在街口我就下了车。枫树街二巷就在眼前,那些钉子户门前墙上大大的白色圆圈,像个巨大的嘴巴,里面的“拆”字,每一笔每一划都像个锋利的牙齿,似是要将人吞噬,让人无端生出一丝恐惧。
  我很沮丧,想不出什么借钱的藉口,看来我只有如实相告,尽管翠花有可能会因此而瞧不起我们。
  巷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太安静了,没有半点人气,阴沉沉的。就连巷子尽头那轰呜的挖掘机也不见了踪迹。我像鬼魅一样向李翠花的家门飘去。将要飘至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她家斜对面王阿猫的门口挂着白布。
  我一惊,死人了?王阿猫家的大门半张着。我凑上去扒着门板往里一看,翠花父女和她的街坊们都在。他们低着头,围成了一圈,神色很是凄怆。
  我好奇的蹑手蹑脚走了进去,伸头越过他们身体,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我吓了一跳,他们围着的是一条水晶棺。水晶棺里躺着的竟然是那天我见到病恹恹的王阿猫。
  王阿猫的脸上像已经没有了肌肉,脸上布满褶子,他的眼皮半张着,眼珠深陷,像掉进了颅骨里,看样子是死前没有闭上眼睛,事后强行抹合的,嘴巴半张,可以想像得出临死前窒息那痛苦的样子。
  翠花发现了我,她的眉目间有一丝淡淡的哀愁,但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她朝我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外面,示意我出去说话。
  翠花将我带回她的家里,给我沏了一杯茶,然后坐在我的对面,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她的眼神让我受不了,我有一种被审问的感觉,仿佛她不用问我来干什么,我就会自动倒豆子般坦白交待。虽然事实上会是如此,但我仍然盼望她开口询问,这样被剥光的感觉就会轻一点。
  翠花开口道:“王阿猫死了,王阿猫前两天晚上死了。”我点了点头,我已经看到了。
  “王阿猫真是可怜,死了也没有人知道。”翠花继续道:“前天钟点工阿姨去给他做饭的时候,发觉他掉在床下,尸体已经僵硬了,真可怜,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我问道:“那他在美国的儿子知道了没有?”“给他打电话了,今天应该能回到了,王阿猫的水晶棺都是街坊凑钱买的,只等他回来见最后一面便送去殡仪馆——”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
  翠花的神情戚戚然,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借钱,只有默默的喝了口茶,陪着她,脸上默契地装作也同样戚戚然的样子。静待开口的时机。
  忽然,门外响起了一把撕心裂肺的男声:“爸啊,我回来迟了——”
  跟着也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爸啊——”
  我和翠花连忙走了出去。只见一个提着一个行李包的男子带着一个女人,跄踉地推开了王阿猫家的大门。
  翠花道:“明哥回来了。”
  我和翠花赶到了王阿猫的家里。只见众人分两边站立,让出了一条道。王阿猫的儿子——阿明的行李被扔在了地下,他和他老婆一人一边的伏在水晶棺上,哭得稀里哇啦的,透明的鼻涕从唇上拉着一条长长尾巴,扑向水晶棺。作家贾平凹在他的小说《秦腔》里说道,听灵堂上的哭声便能分辩出是女儿还是儿媳,女儿不哭也不会有人怀疑她的孝心,而儿媳如果哭得不够凄怆,是会被人指责的。
  此时的阿明,他是应该哭得死去活来的,否则会被人说他遗弃了老父。事实上阿明不但哭得死去活来,他的手还不断的拍着水晶棺,一副恨不得躺在里面的是自己的样子。是向人表明他没有遗弃老父,还是真的是肝肠寸断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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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9 20: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曾经做过搭客佬 于 2015-7-19 21:02 编辑

                          19
  有街坊过来拉起阿明夫妇,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也别太伤心了——”
  坐在轮椅上的李佩森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扔下父亲一个人,自己跑到美国去,挣再多的钱又如何,亲情是钱能买回来的吗?”
  阿明一听又哇哇的大哭了起来:“爸啊,是儿子不孝——,呜呜——”
  阿明夫妇再次抚棺哭得惊天动地,站在旁边的人也不禁鼻子发酸。
  我想起了我的父母亲,想起了他们两人住在冷冷清清的家里,心里时时刻刻的挂念着我,想起母亲病了,父亲用破旧的自行车拉着她上卫生站。我的心一堵,两行热泪就流了下来,我发誓,将阿寿赎出来后就马上回家,我没有能力将他们接到城市里来,那我就再也不回来了,我要在家陪着他们,让他们过一个幸福的晚年,决不再让他们当空巢老人。
  翠花递过来一张纸巾,她以为我是在为王阿猫伤心,看我的眼光暧暧的。
  李佩森示意别人将阿明夫妇扶到一边去休息。他转动着轮椅,围着水晶棺转了一圈,然后来到阿明的身边。他的声音有种不容质疑的权威:“再伤心你父亲也醒不来了,我们商量一下后事吧。”
  阿明收了声音,带着一丝抽泣,望着李佩森稀稀疏疏的头顶道:“李叔,我听你的。”
  李佩森点了点头,他转头对翠花道:“你去拿本本子将每个街坊的帛金都记下来吧。”
  李翠花转身便去找纸和笔了。
  我知道,这时候开口借钱已经有点不合时宜了。我瞅了个时机,便向他们告辞了。
  翠花将我送到巷口,她忽然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将快要呕吐出了喉咙的说话压了回去,道:“没什么,刚好路过,便过来看看你们。”翠花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我问道:“你,你不再去上班了吗?”翠花明白我的意思,她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才说:“再说吧——”
  我挥了挥手向翠花道别,她转过身便往回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种怮动,她用手指掠了掠耳边的发丝,那样子很有让人怜爱的冲动,她的鞋跟敲打在小巷子的石板上,发出了‘哆’、‘哆’的响声,让我想起了戴望舒写的那个丁香般的姑娘,她的背影显得很孤单,我有种冲上去,从背后一把抱住她的冲动。
  我在腿上扭了一把,小巷子里回荡着一个魔鬼般的声音:她是个妓女,她只是个妓女——
  我走在枫树街上,再次觉得自己像个被废弃了的塑胶袋子,在风中飞舞着,飞舞着——
  想起还在置留室里盼望着我回去的阿寿,心里忿忿不平:死淫棍,我上辈子欠你的——
  我想起了黄芸,除了她,没有谁能借给我五千元了。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我感觉到身体穿了一个孔,那点少得可怜的自尊沿着洞口往下掉,掉到了地上,就摔成了几瓣。
  死淫棍,饿死你。我心里狠狠地咒骂着。
  黄芸说我像条狗,阿寿说我像条狗,现在我也觉得自己像条狗。
  我拿出手机,按下了那十一个千斤重的号码,按完之后,我累得像脱虚一样,额头冒着虚汗。
  黄芸很意外,她没想到我会打电话给她。
  我将事情如实地告诉了她。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鄙视,仿佛嫖娼被捉的是我。我很伤心,有种向她摇尾乞怜的感觉,明显地感觉到我的语调中有种讨好的成分。
  黄芸像是恨铁不成钢的数落道:“早就叫你别粘这种猪朋狗友了——”
  我忽然觉得很愤怒,粗暴的问道:“别她娘的废话,借还是不借,给过痛快的。”
  黄芸沉吟了一下,说出了一个地址,然后不容我考虑的道:“你过来拿吧。”
  我对着话筒沉默了。想起前段日子李山叫人将我赶出谈判现场的情景,现在我岂不是送上门去给他凌辱?
  黄芸见我不说话,猜透了我的心思,哼了一声道:“他不在家,要钱你就过来取吧。”
  我来到了黄芸提供的地址。
  这是一幢三层的别墅,外表装修得很豪华,别墅的前面有很大的一片草地,上面种了几条大王椰和一丛丛的鲜花,一条焊接了精美铁艺的围墙将我和那一片草地分隔开来。
  我按了按门口上的门铃,片刻,有一个佣人模样的中年妇女打开了门,将我和身后那条长长的身影,扔进了那一片草地的怀抱里。
  中年妇女将我带进大厅里,说了句请稍等一下,太太马上下来,便去忙她的事了。
  呵呵,太太?都开始叫太太了。我心里像被火炙过一样,火辣辣的痛了起来。
  房子装饰得很豪华,光天花上的那盏吊灯,是我辛苦一年也挣不来的。地板滑得像洒了油,在光滑的地面,我看到了我的影子,它像个驼背的老头,蜷缩成一团在瑟瑟的发抖。新西兰小黄牛皮的沙发摆放在屋子的中央,我的屁股刚触碰到它,便深深的陷了下去,把我的屁股紧紧的钳在了里面。
  沙发的右边是做成螺旋状的楼梯,阶梯是将珍贵的红木板镶嵌在铁艺之上而成的。黄芸手扶着精美的扶手,高跟鞋打在木板上,发出“得、得”的响声,屋子内马上就有了厚重的质感。
  黄芸头上梳了一个高高的云髻,耳根后一片嫩白,她身穿一件真丝的裙子,脚上的高跟鞋很雅致,几条精美的黄牛皮索紧紧的缠住了她白晳的嫩足。
  这个女人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我粗砺的手掌磨娑过,可是此刻,我们却是如此陌生。那个扎着马尾的清纯女孩变成了雍容高雅的贵妇,站在她面前,我又有了一种柳枝打鬼的感觉。
  我将屁股从沙发中拨了出来,脸上有了一丝笑容。我很讨厌这种笑容,它带着一丝谄媚,在这之前我是瞧不起这种笑容的,可是现在它竟然不自觉的出现在了我的脸上。
  黄芸朝沙发扬了扬手,那意思是叫我随意,她挥手之间无形的散发了一种高高在上的逼人气焰,这气焰让我怀疑,我们之间曾经的卿卿我我和恩爱缠绵,是否真的发生过,在几个月前,我不敢想象,躺在我那张破床上风情万种的女人,竟然能有这么一种高贵的气质。刹那间,我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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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20 20:3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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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我开门的中年妇女沏了两杯茶,捧了上来,放在我们前面的茶几上,便退了下去。
  黄芸背靠着沙发,双手随意的摊开,真丝下的两个兔子,仿佛要刺瞎我的双眼。她翘起了二郎腿,眼神里有一丝不屑。
  我有种低下头,然后说报告老师,我以后再也不犯错了的错觉。
  黄芸说:“要多少?”“只要五千,我会还给你的。”
  黄芸的嘴角向上一翘,不屑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她从小挂包里随意地拿了一叠钱放在我的面前,说:“拿去吧,离那些猪朋狗友远一点,正正经经的找一份工作,不要做那些无谓的白日梦了。”
  我把钱拿在手上,掌心的感觉告诉我,这里远远不止五千元。我用手指醮着唾沫数了数,整整八千元。我将多出的三千元拿出来,放在黄芸前面,道:“有五千元就够了。”
  黄芸将钱推了回来,说:“拿着吧,我看你也应该山穷水尽了,别死撑。”
  黄芸的话让我很伤心,像一条条柳枝打在不断变矮的小鬼身上。
  我坚决地将三千元推回去。
  屋子里豪华的气息紧紧地压逼着我,我瞪着牛一般的眼睛,张开大口缓解着窒息的压力。我将钱放进口袋里,然后便站起来告辞了。黄芸没有送我,她就半躺在沙发上,盯着我像逃离重疾防疫区一样。
  就要迈出门口的时候,我回头说:“等我有钱了,一定会还给你的。”
  不用看黄芸的眼睛,就能感觉得到她的目光里充斥着可怜与同情。就像很久以前,我跟她在大排档里吮田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将一个破盘子伸到我的面前,像鸡啄米一样念念有词。尽管他的兜里可能揣着iPhone 6,当我将一块钱扔进他的破盘子里,在他念咒般的谢谢声中,就有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幸福感。
  我快速逃离这奢华而让人窒息的洞穴,逃到外面有阳光的马路上去。我为刚才脸上那带着谄媚的笑容,和柳枝打鬼那卑微的感觉而羞愧。我在写小说的时候,通常用嘲笑的口吻去诠释这两种感觉,可今天,我清楚地认识到,我的清高只是一种厚颜无耻的自渎,在金钱和权力面前,谁都有一种仰望的姿态,我不断地安慰自己,我只是一个俗人。
  我将这种羞愧转为对阿寿的愤怒,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如此狼狈。这家伙出来后,不为我做牛做马,我得剥了他的皮才解恨。
  我将阿寿赎了出来。
  被关了两天,他的双眼深陷,深深的黑眼圈仿佛要我明白,宁下地狱,也不要入官门。
  阿寿问我从哪里要来的钱。我犹豫了一下,如实地告诉了他。阿寿一怔,搂了搂我,用力的拍了拍我的肩头,分不清是感激还是安慰。他带着一丝愧疚的道:“真的难为你了——”
  我们回到了大刀巷,按照家乡的风俗,我让阿寿站在屋外不许进来,找来了一个火盆,摆在门口,点燃了一堆草纸,然后叫他从火盆上跨进屋内。
  火盆里的火很旺,阿寿从上面跨过的时候,把他的裤裆烤得火辣辣的痛。阿寿骂道:“你他妈的想把我火化了啊——”
  跨过了火盆的阿寿一头扎进了床里,他说两天两夜没合眼,太困了,得好好休息一下,让我做好了饭才把他叫起来。
  摊上这么一个损友,我只有自认倒霉。
  大刀巷的烟花味没有了。每天晚上我坐在大石板上,看着空荡荡的巷子,觉得心里空虚了很多。我已经习惯了对着那些厚厚脂粉下的脸意淫,现在我只有对着那昏黄的路灯脑补她们的一笑一颦,
  我开始想念翠花了,我知道她不会再来大刀巷了,不知他们同意拆迁了没有。
  阿寿安分了很多,他觉得我应该正正经经的找份工作了,不能再像个蛀虫一样,吸附在他的身上,他一再强调,不是嫌弃我,他是为我好。
  我辜负了阿寿的期望,没有去找工作,而是收拾行李回到了老家。在城市这么多年,我像个弃儿一样,最终又回到了农村。   
  我在家里呆了半个月,这里的一草一木又再深深地往我的脑海里生长。父亲见我再也没有了外出的念头,他很开心,每一顿饭都喝上二两,喝完酒之后,他总是踌躇地对我说:“明天到镇上买一把新锄头,我教你种地,然后早点结婚生子,做农民有什么不好?什么都是自供自给,不用打工看人脸色。”
  然而父亲并没有教我种地,我离家多年,城里的水土把我养得细皮嫩肉的,他们明白我已经拿不起一把锄头了,便由得我吃饱后,像个风水师一样,在每个山头上闲逛。
  很悲哀,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废物一样,城里混不好,回到农村同样生存不下去。我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个当蛀虫的料。
  村里的年轻人都到城里打工去了,我找不到一个伴。我开始想念阿寿和想翠花了,不知道他们怎样了,翠花的房子拆了没有。
  父亲看着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吃饭的时候,他不再说买把新锄头教我种地了,而是叫我回城里找份工作。
  那一刻,我才真正的感觉到自己一无是处,我就是那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城里混不出个人样,回到家里又连个锄头也拿不起了,想起当初离家的时候,那踌躇满志的样子,才深刻的体会到什么是邯郸学步。
  父新给我收拾好行李,又默默的把我送到了村口。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我发誓,不混出个人样我就不回来了。
  当我出现在阿寿的出租屋门口,着实把阿寿吓了一跳。他呆呆的看了我半刻,什么都没说,默默的为我收拾好了床铺。
  阿寿建议我去摆地摊,并陪我去小商品批发市场买了一大推指甲刀、 锁匙扣之类的东西。
  我摆地摊的地方是个旧城区,没有城管驱赶,但这里鱼龙混杂,偶尔会有一些纹了身的男子来讨一包烟钱,他们要的钱不多,也就二三十块,给了钱之后,便能平平安的做生意了。
  虽然我摆的都是两三块钱一件的东西,但一天下来,基本能攒够生活费。于是我每天便在摊档和大刀巷之间穿梭。
  来光顾我的都是像我一样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物,两三块钱的东西,也要和我喷上半天的唾沫,在和他们的讨价还价里,我似乎又看到了人生的乐趣。  
  阿寿说我的人生走上了轨道,其实我也这样认为。我不再想翠花和她那快被拆除的房子。
  然而,有些东西你想避也避不了。有一天,瘦猴的出现,又将翠花拉进了我生活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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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21 22: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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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天气很好,我正在架子上摆着我的商品,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人潮涌动,而且周围的人还在不断的往那里涌,看来那里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这牵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托旁边那个无动于衷的,摆十字绣的妇人帮我照看档摊,便像沙丁鱼一样,随着人潮涌过去。
  我扒开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钻进去一看,只见巷子里的地板上睡了一个人,他的头向着里面,我看不清他的样貌,这个人很瘦,裤管里露出来的两条腿像麻杆。他就像一个破草袋一样的扔在了巷子里,地上的水渍把他的头发弄成一绺一绺的。围观的人指着他议论纷纷,“这是个吸毒者——”“哦,吸毒的啊,难怪这么瘦了,为什么倒这里?吸过量了吧,会不会死了啊?”
  有大胆的人走上前去,蹲了下来,将手指放在了他的鼻孔之下,凝着呼吸,用手指末捎的神经,感应着那微弱的气息。过了一会,那人站了起来,像宣布一个重大消息似的,向着众人道:“还有呼吸,还是活的——”
  人群里有人嚷道:“赶紧报警吧,别死在这里,弄脏了地方啊。”
  十几分钟后,警察来了,他们分开人群,一个抬着那道友的手,另一个抬着他的脚,像抬尸体一样,将他塞进了停在巷子外的警车里。
  他们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那道友的脸朝上,头向后垂着。我吃了一惊,竟然是瘦猴,也就是翠花的弟弟。看着警车呼啸而去,我连忙拿手机拨通了翠花的电话。
  半个小时后,翠花风尘仆仆的赶来了。她一见我就气喘吁吁的问道:“我弟呢——”
  我告诉他被警察拉走了。她一听就火急火燎的拖着我的手道:“快,陪我去派出所看看。”
  翠花像拖着一头牛似的,把我拽着就走。我连忙挣扎着说:“等我把摊档收了再陪你去——”
  翠花坚定的说:“我赔你就是了,不要管它——”拆迁户一夜暴富,有了钱就是任性,我只好陪着翠花急忙忙的往派出所赶去。
  派出所的人说已经把她的弟弟送到了人民医院。我和翠花又急匆匆的赶到了人民医院。一个警察在医院的病房内守候着,翠花表明了与瘦猴的身份,警察查看了她的身份证后,便让我们进去了。
    瘦猴的鼻子里插着两根管子,他的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惨白的。翠花扑在了他的身上,哀嚎道:“弟啊,我们早已经不怪你了——”
  我过去拉起软乎乎的翠花,把她塞在了床边的一把椅子上。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无从安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的抚着她那柔顺的发丝。翠花忽然抱着我的腰,她的眼泪鼻涕将我的衣服弄湿了一大片。
  一个医生拿着病历走了进来,他看了我们一眼,道:“你们是病人家属?请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翠花抹干了泪珠,在我的陪同下,跟着医生进了他的办公室。医生指了指他办公桌另一端的椅子,示意我们坐下来。
    翠花焦急的问道:“医生,我弟弟他怎么啦?”
  医生翻了翻手上的诊断书,然后将它送到翠花的面前说:“我们目前能确定的是病人暂无生命危险,根据我的经验,病人有吸毒史,是服药自杀的,但是他吃的是什么药,我们不知道,所以只能给他洗洗胃,观察一下再说,不过你放心,幸好发现得早,我们给他洗胃以后,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翠花点点头,连声道谢。医生说:“病人还没有清醒过来,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有没有副作用,还得等他醒后才知道。”
  我和翠花回到病房,看着那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弟弟,她又不禁抽泣起来。
  我就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她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下来之后,才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翠花的回忆中,我大概疏理清了事情的原委。
  

  谈判结束之后,瘦猴因为毒瘾发作了,便离开了王阿猫的家。            
  他浑身颤抖,重重的吸了吸鼻子,像个重伤风的病人一样,那两条小虫子爬进洞里,又滑了下来,再次爬进去,结果一不小心又滑了下来。他跄踉的越过了枫树街,来到一条小巷子里。小巷子里有一间公共厕所,瘦猴走了进去,他经过每一扇门的时候,都用力的推了推,全部都是空的,没有人。
  推到最后一个门的时候,迫不及待钻了进去。他把门关上,身体像被子弹打成筛子一样,痛苦地抖动着,颤抖的手从裆里拿出了一支针管和一条橡皮筋。他用橡皮筋把手腕扎了起来,然后拍起静脉血管,再一针扎下去。
  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后,他的身体停止了抖动,两条虫子般的鼻涕像熟睡婴儿一样,乖乖的呆在了洞里。他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闭着眼睛,他看到了天边一道美丽的虹霞,虹霞将暴露在黄昏里的人群染成了金黄色。他的父亲、他的姐姐头上都闪烁着万丈光茫,就像菩萨一样,轻轻的护佑着年少无知的他。这个家庭虽然不完整,但他觉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慢慢的,天暗了下来,霞光渐渐褪去,一片暗黑渐渐的将他吞筮,伸手不见五指,他看不见父亲和姐姐了。他很惶恐,他四处寻找他们,他声音嘶哑的呼唤着他们。
  远处射过来一个光束,他眯着眼睛,手搭凉棚,挡住了那炫目的光线,他努力想看清光源的背后是什么东西。
  一个熟悉的脑袋背光而来。他仔细的辨认着,这个脑袋竟然就是他的父亲,父亲坐在轮椅上,神情糜痿。他冲上前去,扑在轮椅上,想仔细看清楚父亲的脸。可是,他发现自己扑了个空,父亲突然消失了。他大吃一惊,惶恐的叫唤着——
  他看见一个男人打了姐姐一耳光,他很愤怒,扑上去准备将这个挂着大金链子的男子撕成八块。他又扑了个空,大金链子男人不见了,他向四周搜索着——
  他发觉姐姐正离他而去,他追上去叫道:“姐姐,姐姐——”
  他的姐姐没有理睬他,他就跟着姐姐的后面走啊走,他走累了,实在走不动了,便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姐姐走进一条小巷子里停了下来,回过头来朝他诡秘的一笑。他连忙站起来,跟了过去。他看见一个男人淫笑地拥着姐姐进了一间亮着粉红色灯管的小屋里。那个男人撕开了姐姐的衣服,狞笑着扑在了她身上。
  他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去把那个男人扯开来,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抓不住那男人的手。他看见了两行泪水从姐姐的眼角滑落。那泪珠像一颗颗燃着引信的炸药包,把他的心炸得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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