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和儿子

曾经做过搭客佬

　　　　　　　　　　　　　　　　　　　　　　　　　　　　　　一

　　我的父亲是死于肺癌的，这与他吸了五十多年的烟有关。他最后的那段日子里，我正为了生活四处奔波，未能在床前尽孝，这是我心里最大的结。

　　我的父亲因为出身成份不好，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里，像他那样的年轻人是很难娶老婆的，直到后来改天换地，已经是超大龄的他在别人的撮后下，才娶了我的母亲。所以我与父亲的年龄差距很大。当我也有了儿子的时候，父亲已经老态龙钟了。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住在农村里，尽管已经很少耕田了，但他依然养着一头牛。

　　而我，为了讨生活长年漂泊在外，儿女就只能托付给父母照看。

　　在父亲肺癌还没有胼发的时候，他每天中午一手拉着牛绳，一手拉着我将近两岁的儿子，前往村前的小河边放牛。那时他虽然还没有显现病态，但毕竟年纪也大了，稍为劳累一点也经常上气不接下气。

　　我那一岁多的儿子刚学会奔跑，他欢天喜地的围着老黄牛和父亲转，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他，野草和小石头都是他的玩具，当捡到一粒漂亮的石子，就会兴冲冲的扑到父亲怀里，撒娇的躺在怀内，仰着头把石子往父亲嘴里塞。

　　父亲的目光是慈祥的，这是一种很幸福的享受，每次我听到他和别人谈论我儿子的时候，总能从他言语里感受到一种骄傲，从他心底由衷的洋溢出来。

　　带着孙子放牛的父亲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一岁多的儿子不懂什么是风烛残年，小孩子的天性总是喜欢撒娇，他玩累了，就要父亲背着他，并不断的摇摆。父亲经不起折腾，两分钟后便佝偻着身子喘起了粗气，他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把背上的小家伙扯了下来。少不经事的儿子，用哭闹来表达不满。

　　父亲坐在草地上喘着粗气，眼神怜爱而又无奈的看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他。

　　儿子哭得楚楚可怜，他不甘心的走到父亲背后，双手一撒就往他的背上爬。父亲把他抱到怀里，摸着那稚嫩的头颅说：歇一会，爷爷就歇一会——

　　儿子梨花带雨的抱着爷爷，努力的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还在喘着粗气的父亲，他的脸上顿时绽开了一朵小花，满脸深深的褶子抖动着幸福与无奈，他深呼吸了几下，捏了捏儿子的小脸，嗔骂道：你小子是来讨债的——

　　父亲再次弯下腰，抓着他的小手，一下把儿子挂在背上，然后蹦跶着说：骑马啰，我们家宝贝要骑马啰——

曾经做过搭客佬

　　　　　　　　　　　　　　　　　　　　　　　　　　　　　　　　　二

　　那时候，村里的人常常能看见这样一个画面，在夕阳的余晖里，一个喘着粗气的老头，手里执着牛绳，背上驼着一个手舞足蹈的小孩蹒跚地走在乡间小路里。

　　儿子对父亲的依恋甚至更甚于我。儿子三岁多的时候，父亲的肺癌终于发作了，常常因为咳嗽而吐血，因为遇上庸医，初步被诊断为肺结核，住了一个多星期医院，开了一点治疗肺结核的药物便回家休养。肺结核是一种高度传染病，为了避免感染，母亲禁止儿子进入父亲的房间。然而，在我们没有注意的时候，儿子总是偷偷的溜进了父亲的房间，他晃着父亲那干枯的手指，嗲声嗲气的问：爷爷你怎么啦，不舒服吗，起来，我叫爸爸带你去看医生——

　　当父亲被确诊为肺癌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医生说没有治疗的价值了，只有回家过得一天算是一天，他的肺功能已经开始衰歇，常常张大口，痛苦的喘着粗气。

　　有一次父亲在吃了一小块苹果之后，感觉舒服了很多，于是我家便常常备有苹果。儿子很懂事，见我们常给父亲吃苹果，每当听到父亲痛苦地呻吟的时候，他便连忙从贮物柜里拿起一个苹果，送到父亲的嘴边。

　　父亲睁开深陷的眼眶，有气无力的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孙子，他的嘴角咧了咧，努力地想挤出一丝笑容，但最终只是痛苦的抖了抖。

　　儿子常常问我：爷爷的病什么时候能好起来？我很想再跟他一起去放牛。

　　我捏着儿子丰满的小脸，问道：你喜欢爷爷吗？儿子轻轻的点了点头。我再问：你长大以后会孝顺爷爷吗？儿子再次重重的点了点头。

　　父亲无法战胜病魔，终于在一个飘着淅淅沥沥小雨的午后闭上了眼睛。按照风俗，我们把父亲的尸体搬到了祠堂里。一家人沉浸在悲伤里，儿子的心里觉得爷爷只是睡着了，他不明白为何我们哭得如此伤心，他疑惑的陪着我们失落。直到殡仪馆的人来了，我们跪在灵堂前，儿子还小，他不懂正儿八经的跪着，看见我们伤心的把头埋在地里，也跟着整个人趴在地上，就像行着五体投地礼。他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几个穿着制服的人用白布把父亲裹起来，他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直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把父亲的尸体抬到担架上，然后塞进车里再关上门，他才好像意识到什么，眼泪直在他眼眶里打转。

　　当殡仪馆的车渐渐远去，儿子终于明白，爷爷再也不会和他一起去放牛了，他和我们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父亲走后，儿子常常对着家里的老黄牛发呆，他常常问我：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带我去放牛？

　　我无言以对，在他弱小的心灵里无法理解什么是死亡，他只是觉得爷爷在别的地方睡着了。

曾经做过搭客佬

　　　　　　　　　　　　　　　　　　　　　　　　　　　三

　　父亲埋在村外的小山坡上，山坡下有我们的菜田，母亲常常带着儿子下田。

　　当母亲弯着腰在田里劳作的时候，儿子坐在田梗上无聊地拨着路边的野草，他把一根长长的牛筋草塞进嘴里，目光望着远处山坡上的小坟包，嗲声嗲气的问道：奶奶，爷爷为什么不回家，他睡在山上不会冷吗？爷爷还喜欢吃苹果吗？我们买苹果送去叫他起床吃，好吗？

　　母亲的心一颤，直起腰来，看着儿子那天真无邪的眼睛，忽然觉得眼角湿润起来。她问道：你想爷爷吗？

　　儿子凝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快点长大孝顺爷爷——，我们去叫爷爷回家好吗？

　　母亲走过来，搂着儿子，贴着他的脸，心里有些凄慽的缓缓道：爷爷累了，就让他继续睡吧。

　　当儿子更大一点的时候，他终于明白爷爷为什么睡在山坡上而不回来了。当我们说起他小时候爬在爷爷背上折磨他的时候，小家伙居然懂得不好意思了。

　　父亲已经去世几年，儿子也渐渐长大了。每年清明节，我都带着他去给父亲上坟。铲光了坟包上的杂草后，儿子便抢着焚烧纸钱。他拿着一根小木棍挑着火堆里未燃尽的纸钱，低声的说：爷爷，这里有很多钱，你想吃什么就拿去买吧——

　　家里的老黄牛被卖掉了，儿子也在一天一天的长大了，他不光乖巧，而且非常听话。当我听到别人抱怨儿女不听话的时候，就从心里感慨，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孩子除了需要言传身教之外，家庭的氛围也犹为重要。儿子对父亲的那种依恋，也许正是孝道的初荫之芽。

　　儿子无疑是很有孝心的，他与父亲之间那段割舍不断的依恋，让我深深的体会到，孝者，和谐也，我们在不断地婆婆妈妈的灌输孝、廉、悌、义时，也许还不如从亲情里升华的一丝依恋。

　　让孩子懂得了亲情的温暖，孝顺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我感谢我的父亲，就像多年以后，我的儿子也会感谢我一样。

冰冰公主

{:soso_e101:}抽烟真的不好，我老豆都把烟戒掉了

曾经做过搭客佬

冰冰公主 发表于 2015-5-18 17:00
抽烟真的不好，我老豆都把烟戒掉了

一楼最后一行，第二个字“父新”应为“父亲”，妞，你给改一下呗。

冰冰公主

曾经做过搭客佬 发表于 2015-5-18 21:09
一楼最后一行，第二个字“父新”应为“父亲”，妞，你给改一下呗。

搞掂了

郑香兰

感动！

大师

触动每一条神经！我也怀念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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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花香

我的父亲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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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孤城

家家有个动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