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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臭妮在厨房洗碗，狗蛋在客厅看电视。这时候电话响了，狗蛋拿起电话，说了两句话就放了电话，匆匆忙忙穿上衣服蹬上鞋就往外走，臭妮问他干啥去，他说：“有事。”话音没落，人已经不见了了。
狗蛋近来迷上了打牌，小学生们放了暑假，他家的小饭桌就歇业了，他在家呆着百无聊赖，就迷上了打牌。狗蛋以前就喜欢打牌，只是平时要忙乎小饭桌的活，顾不上，没时间，现在小饭桌歇业，正好玩个痛快。
理工大的人们的娱乐主要有两种，一种是麻将，一种是打牌，也就是打扑克。打麻将的人一般都是比较有钱的，因为麻将是带彩的，虽然不多，三五毛的，但一圈下来，输赢也在十几二十块的，几圈下来，岂不得百把十块，所以经济一般的人还是玩不起的。而打牌就不一样了，纯粹就是个娱乐，跟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理工大的人打牌，不带彩，不钻桌子，也不挂纸条儿，纯粹就是个玩。除了这两项，当然还有其他的娱乐，比如打高尔夫球，但那是属于有钱有权人玩的高雅娱乐，当然如果你争取到大的科研项目，有大笔的科研经费可供挥霍，那是另一回事。
理工大的人打牌打的是升级，也叫双抠。但理工大毕竟是高等院校，所以打牌的技术含量也比别人高，别的地方打升级是打够分才下台，而理工大的规矩是打不够分抠了底也下台。别的地方人家出对子，你有对子就必须跟对子，但理工大的却不是，你有对子也可以不跟，留着以后用，而用零散牌来搪塞。这就大大地增加了打牌的难度和技术含量了。而且理工大的升级是六个人打四副牌，牌多，变数也就多，更提高了它的技术等级。
狗蛋喜欢玩，但上台玩的机会却不是很多，为什么呢？因为这种玩法得六个人玩，人不够，就开不了桌，人多了又轮不到他，必须是要恰到好处，连他正好六个，才有过一过瘾的机会。那么人多了为什么就轮不到他呢？是不是他不会打，乱搞乌龙呢，也不是，他打牌的技术还算可以，但他不善于打配合。六个人打牌是讲究配合的，用现在人的话来说就是团队精神。尤其在理工大，打牌的都是人精，同一家的人总要想办法互通声气的，有什么副牌，或者说需要出什么牌，总要使个眼色，或者说两句双关的黑话，暗渡陈仓，把自己的意思表达给同一家的人。狗蛋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不会这一套，总是埋头苦干，孤军奋战，既不和人连横，也不和人合纵。无论同伙的人跟他打什么眼色，那都是白使，他都是视而不见。也无论同伙的人说什么双关的话，你就是几乎把话说明了，也算白说，他都是听而不见。所以和他同一伙的人，十有八九是输。虽然不带彩，不钻桌子，不挂纸条，更不是输房子赢地，关键是输得叫人憋气，如果牌不好，一手烂牌，输了也就输了，愿赌就服输。问题是明明是一手好牌，就因为狗蛋，结果被人家杀的大败，落花流水，溃不成军。这就让人家憋不住嘴里不干不净了。但是狗蛋脾气好，能上桌打得上固然好，打不上他就站在旁边看，狗蛋看牌也很道德，看牌就是看牌，不言不语，不多嘴多舌，不惹人讨厌。看到曲终人散，他也不言不语，跟着回家。要是半中间有个人接了电话，有事要走，狗蛋这时就派上了用场。理工大的人管这叫“就了热被窝”，这是个比较隐晦的话，也比较淫秽。但狗蛋并不计较，热被窝就热被窝。不但不计较，而且还有点喜出望外，受宠若惊的一般。所以理工大的人都比较看不起他。
今天晚上，是因为打牌的只有五个人，好比三缺一，开不了桌，于是他们就想起狗蛋来了，所以狗蛋一接到电话，匆匆忙忙地就穿衣服赶场来了。
牌局是在一个姓田的女老师家开的，一般来说，当老师的晚上应该是备课啊，写教案啊，或者写论文什么的。但是田老师她偏偏是个基础部的体育老师，体育老师有什么课好备啊，一星期几节课，也就是教教女生怎么健美，还用得着备什么课啊。所以她的空闲时间很多，她又是个体育老师，心眼比较粗，比较豪爽，也不喜欢看什么韩剧。最近她老公出差了，她一个人在家，所以就在她家开局。田老师三十多岁，也喜欢打牌，瘾还很大，而且牌技很高，往往在羽扇纶巾谈笑间，就能使对手灰飞烟灭。
六个人分了组就开台。因为人们都不太愿意跟狗蛋一边，但为了能开台，田老师就抵谂点跟狗蛋一边了。开始的几把，牌风不偏不倚，两家旗鼓相当，狗蛋虽然还是老毛病，埋头苦干，孤军奋战，但也没什么大差。这会儿功夫，又来了两个牌友，见人手够了，就站在一边观战。后来轮到田老师坐庄，田老师摸了一手好牌，八个王她起了五个，十八九张主，还有好几个炸弹（三张或四张同样花色同样点数的牌叫炸弹）。她一门心思想着打对家一个大光，这样的战略决策是要点破给同伙的人知道的，以便好好配合她，而且还不能让敌人识破，否则敌人死缠烂打，宏伟蓝图就有可能落空。要让自己人知道，还不能让敌人晓得，这就有点儿难度了。田老师仗着“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牌技，一路红牌招展，过关斩将。她的大光歼灭战很快就到了关键时刻，每人还剩下五张牌了，之前，对方一分没得，田老师这时还有两张主，三张副牌，两张主是一个大王，一张小主，三张副牌是一个炸弹。而对家估计还有两张主，其中还有一张小王。王在牌里是当大将用的，大将应该斩将擎旗，应该战死沙场，应该马革裹尸，但是她得让对家的大将寸功未立就死无葬身之地，让它喝了水。田老师是很会算牌的，刚才她小王吊主，一个对家还跟了一张主，另外两个对家已经没主了。只要把对家的主吊完，她的副牌就立起来了，她的副牌是一个炸弹，谁也抵不住，大获全胜应该是稳拿把掐的了。她又吊了一张主，对家那个有主的也跟了一张主，但没她的大，可是狗蛋这时也跟了张主，而且把她的大住了。这就有点微妙了，狗蛋如果出一张单牌，她的大王一毙，那就是她的天下了。但如果狗蛋要打出个对子来，她就抓瞎了，毙，毙不起，她只剩一张主了。要是对子给对家大了，再出个对子，那就被人家咸鱼翻生了。不但打不了人家大光，连底也得被人家抠了，那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双抠了。
配合的奥妙也就在这儿了，田老师就给狗蛋使眼色了，连使了好几个，狗蛋却视而不见，田老师紧张得汗都流下来了。田老师恨不得提着狗蛋的耳朵耳提面命了。真是侯宝林的《空城计》里唱的：“努嘴儿挤眼儿你全不怕，还得老夫我把你拉”了。侯宝林可以拉，但田老师不能啊，那也太没品了，棋有棋德，牌有牌德，输了也不能，愿赌服输嘛。
狗蛋手里现在有两个对子，他舍不得把对子拆散，不假思索地就打出一副对子来，田老师这个气啊，可是也没办法，只好拆了那个炸弹，垫了两张。问题来了，狗蛋的对子被对家打住了，对家紧跟着又甩出副对子来，田老师只有一张主牌，毙不了，大不住。一手好牌，生生让狗蛋打输了。狗蛋坐那儿只会傻笑，却把田老师气得柳眉倒剔七窍生烟，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出去。
田老师要是个男的，这会儿肯定是要骂大街了，操爹骂娘都不解恨。可田老师是个女的，而且三十多岁，是个少妇，骂人的污言秽语出不了口，可是气满胸膛，怎么办呢？
机会来了，这当口狗蛋的手机响了，臭妮来的，臭妮查哨查岗来了。臭妮见他匆匆忙忙地走了，老半天也不回来，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所以打个电话来问他。
田老师一听狗蛋说话的语气就知道是臭妮来的电话，因为狗蛋如果是接别人的电话用不着那么阴声细气的。一般来说，男人接老婆的电话肯定是这样的，接朋友的电话可以骂娘，可以粗声大气，但是接老婆的电话绝对都是和风细雨阴声细气的。
田老师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喊了一声：“狗蛋，你干什么呢，给我把浴巾拿来。”
众人一听，都愣了一下，马上就哄堂大笑起来。急得狗蛋把牌一扔，站起来就跑。可不就得往回就跑吗，跑慢了回去就不知怎么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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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 18:3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