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解除对越南的武器禁运：忽悠大于实质

当兵的那点事

[摘要]奥巴马展开离任外交秀，并抛出美越关系进入蜜月的礼物。
作者：赵楚（腾讯·大家专栏作者，军事战略学者）
在两党总统候选人几乎一致是外交政策批评声中，奥巴马总统展开离任外交秀，史无前例地访问了美国当代军事史上曾有过的最伤心敌人越南，并在本次访问中抛出美越关系进入蜜月的标志性礼物：宣布美国经过审查，出于美越关系正常化的考量，将全面解除对越致命性武器装备的销售禁令。
这条消息一出，中国的网络舆论哗然，因为在此前中美南海频频的过招身影中，越南作为南海主权最大的声索国之一，也是占据中国南海岛礁最多的国家，美国此举立即被众多媒体与其正在实行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及南海布局联系起来。因此，这一政策到底具有怎样的战略意涵？其对南海问题和中越关系，乃至地区格局和未来，到底具有怎样的影响？这些问题自然成为值得认真加以辨析的话题。

美国解除对越南的武器禁运：忽悠大于实质

2016年5月23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和越南国家主席陈大光在越南河内会见握手

无可讳言，美越关系近年的升温，特别是美越军事关系的热络起来，与美国亚太再平衡为主要理念的新国家战略有直接关系，这是毫无疑问的。自上世纪70年代撤出印度支那半岛，90年代初撤出菲律宾，20多年美国在南海周边地区并无实质性军事存在，东南亚国家在美国的军事战略和经济战略中并未占显著的优先位序。
美国在外交和军事上重返南海周边和东南亚，以及南太平洋，是奥巴马政府调整美国全球战略的一个直接结果。在这种战略思维的调整和升级过程中，一个基本的环境认知是：美国认为以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为代表的非传统军事作战消耗了美国日益紧缺的国家军事战略资源，而与此同时，由于中国日益展现将经济力量转化为国家军事效能的趋势，并凭借新兴的经济和军事力量在西太平洋与美国展开国际权力斗争，意图把美国影响排挤于该地区之外，因此，美国必须实现军事战略转型，将现实政策重心转向对中国的军事遏制和提防，转向重新确立现实与未来的对华全面军事优势。

美国解除对越南的武器禁运：忽悠大于实质

图为美国《生活》杂志摄影记者当年拍摄的越南战争战地美军照片

正是在这种思维指导下，由于意识到军事资源的局限，美国的新战略提出三点关键要素，即通过科技领先打造战力的绝对优势；通过部署调整，将力量与作战重心向亚太倾斜，结束历史上的欧亚并重双重心战略，开始亚太的单重心战略；以及，通过升级和整合新的亚太军事同盟及伙伴网络，塑造和掌控美亚太军事战略态势。美国对越外交与军事关系正是这一新战略指导的产物，尤其是第三个要点，扩展美国地区军事伙伴网络政策的实践。
自2009年之后，特别是2012年以来，中国在维护南海主权方面采取了一些与过去颇为不同的主动做法，南海主权争议局面有历史性的变化，而南海争议各方由于与中国总体力量对比方面的先天劣势，因此采取推动争议国际化的策略，其中也夹杂着各自经济发展的需求，这为美国介入南海事务提供了客观上的机会。越南是南海周边和东盟的首屈一指大国，无论在人口、军事力量、经济发展和市场等方面都是本地区举足轻重的角色。美国介入南海与地区事务的成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美越关系的进展，因此，美越双方对于关系正常化，以及在军事领域展开各取所需、虚实结合的交流都有强烈的热情。直言之，美国希望通过推进对越军事合作，逐步把越南纳入美国在地区军事伙伴的网络，并以此作为与中国军事战略和国际权力博弈的一环。这是近年美越关系发展，以及本次对越军售解禁的现实背景。
就本次禁令涉及的具体内容而言，事实上，早在2014年，随着美越外交关系正常化，美国已经解除了对越军售部分禁令，本次只是针对所谓“致命性武器”装备，这也可以理解为进攻性新型主战装备，或其他能够迅速提升越南整体战力及国家军事效能的关键技术装备。换言之，美国此举明显的意义在于，等于宣布，按照美国对地区和全球军事环境的评估，越南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不再是美国的威胁，因此越南可以享有一种友好国家的军事采购待遇，并在此基础上与美国展开军事交流和合作，也即一种虽不是军事同盟国，但也仅次于军事同盟国的政策待遇。这样的军事关系，熟悉冷战后半段中美关系历史的人应该不陌生，尽管那时的中美军事关系尚远不到这个程度，而重心也在反对苏联亚太军事扩张方面。
人们自然会关心的实质问题是：尽管有上述美越战略与政策的背景和考量，本次禁令全面解除是否真有立即、重大和深远的战略影响呢？尤其是，更直接来说，站在中国的利益和关切的立场，美国对越军事交流和合作政策如此突破性变化，是否足以根本影响中国的安全环境、南海政策及中越关系呢？最起码，就目前的分析而言，应该可以明确地说，这些中国人自然会特别关心的问题的答案基本都是否定的。也就是说，奥巴马如此高调推出的政策主动，并没有真正实质性的效应和影响。
首先，就越南军事装备战略来说，与美国这样的唯一超级大国发展更热络的关系，一定程度上推动南海问题国际化和复杂化，自然热情很高，但具体到军售问题，实际的效果很可能极为有限。越南的军事装备体系源自苏俄武备系统，其历史和现实的军事教育，军队编成与作战训练传统也与美国南辕北辙。以目前越军约50万人的规模，每年约30多亿美元的国防预算规模，要大规模转向美式的装备体系和建军方向，即使有政治意愿，在实际中也是几乎不现实的。以美国下一代战机中的低端机种F-35为例，其国防部和厂商经多年博弈，目前已知的单机采购价肯定高于6000万美元，还不算建设、训练及配件等费用，更不要说大型新一代舰艇等装备。因此，禁令解除对于越南的现实意义，无外乎主要体现在创造了军事采购渠道的多样化，同时为某些亟需或具有关键意义的科技装备引进提供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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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历史原因，越南军队无论装备、战法理念，还是编成、作战及训练，都更具有苏俄体系色彩

其次，就中越关系和越南国家战略来说，越南目前的国家军事战略是防御性的，国家战略正在类似中国80年代式的以经济为中心轨道上，其建军和军事发展立足点是中长期的变革目标。而美国也不具备以援助形式大规模重建和升级越南军事力量的能力，首先也不具备这样的意图。由于地缘、历史和发展等原因，虽然有南海主权争议等问题，但中越关系近年也展现了迅猛的发展势头，无论高层对话管道，经贸合作势头，还是军事交流对话，乃至公共外交和人员交流等方面，中越都表现了合作的强烈意愿，并逐步转化为机制化的合作态势。中越政策互动中，和平与地区稳定都被界定为基本的共同利益。不可忽略的是，中越在主权争议中并非没有合作的意愿和能力。
早在1999年，中越即签署陆地边界条约，2000年中越完成北部湾水域划界，中越有通过谈判解决主权争端的成功先例。中越关系的全方位发展符合两国利益，因此，越南不可能因为美越军事关系的发展进入与中国的军备竞赛，或重返上世纪80年代式的对抗局面，除非中越其中一方发生根本国家战略转变，否则这是根本难以设想的。对越南来说，美越军事合作的开展除自身军事需求之外，对华军事关系中，最多是一张聊胜于无的牌而已。对此，中美越的战略计划者应该都十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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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越北部湾水域划界示意图

其三，美越军事关系的进展对南海主权争议的未来走向也不具备实质性影响。美国对于南海问题的政策要点是其历来主张，而中国并不反对的“自由航行”和“自由飞越”，以及奥巴马第一任期时希拉里提出的地区和平。就大原则而言，中美在这些问题上并无重大分歧。而在主权争端方面，美国并非参与方，作为域外国家，对于具体争端，即使从最坏的方面设想，比如假设发生局部冲突，除了就地区和平议题发力，美国并无政策着力点和抓手。
就美国亚太再平衡目前第二阶段的政策实施看，美国尽管已高调显示在南海的存在，但要大规模返回南海周边地区，甚至在南海重新构筑冷战时期苏比克-金兰湾式的冷战态势，这既不是其目前资源所允许，也不符合其亚太总体战略构想。归根结底，美国再平衡战略指导下的亚太战略设计，特别是西太平洋战略想定中，南海问题毕竟是从属于中美战略格局与互动的局部问题，而中美军事安全和战略关系的时间、空间和力量含义则远超出南海问题所能涵盖。
所以，最后，值得考虑的一个美国自身因素是，奥巴马总统即将离任，其任内对越关系的设计和实践多大程度上能为继任者所采纳和接受，这是很值得疑问的。可以预料，按美国目前的亚太战略，其继任者会继续将南海问题视为中美国际权力博弈的热点，这是没有疑问的。但未来的美国总统将如何制定和以何种思路执行对华战略，这其中变数是自然的，同时，这还须考虑互动中中国方面的后续政策的影响。中国方面已多次表示要与美国建设不对抗的新型大国关系，也强烈反对南海“军事化”，并支持南海和地区和平。中美战略沟通与交流的也在走向机制化和经常化，中美军事对话和战略协调的需求对于双方都是客观存在的。这些因素，连同未来美国总统及其战略决策支持团队的政策偏好等，这些都会直接或间接地决定美越未来军事合作到底能走多快和多远。
因此，基本可以断言的是，奥巴马解禁对越军售作为其告别秀，虽然媒体很热闹，但要说其真正的意义，可以说，正如他在八年中许多其他重大外交和地区战略议题上的作为一样，还是忽悠大于实质，雷声大而雨点少，对此，人们不妨持平常心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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