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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自杀:社会完美主义如何置人于死地
德拉蒙德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一路走来几多坎坷。小时候,没能进文法学校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父母对此更是失望至极。他的父亲是一家制药公司的工程师,对他从来没有一点兴趣,不会陪他玩,淘气的时候就直接把他扔到椅子上暴打一顿。在那个时候,男人都是这样的。孩子对父亲永远都怀着敬畏之心。老爸永远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世界上所有国家的男性自杀率都远高于女性。威尔·施托尔①对此感到不解。
每天早上看着其他小朋友带着小帽子路过自家房门去文法学校上学简直是一种折磨。德拉蒙德一直梦想着等他长大了要去一个非常棒的小山村当个小学校长,而他现在所能做的是到一所技校学木工和砌砖。连他的职业导师都嘲笑他当老师的梦想。不过德拉蒙德心怀壮志。他考进了一所大学,并成为了学生会主席。毕业后他成了一名老师,和他的青梅竹马结了婚,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成了诺福克的村长。现在他有孩子三个,车子两部。至少他的母亲是为他感到自豪的。
而他却独自一人坐在一个小房间里,想着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
冲动,挥之不去的想法,血清素偏低,社会问题解决能力较差——人的很多弱点都会增加自杀的风险。自杀研究国际学院的院长罗里·奥康纳20几年来一直致力于研究自杀性死亡背后的心理历程。
“你看到那个新闻了吗?”和他见面的时候,他问我。当天的报纸给出的最新数据:2013年英国登记的自杀人数为6233人。自2007年来,女性自杀率基本维持不变,而男性自杀率从2001年起达到最高峰。自杀的人当中10个有8个是男性,该数据在过去三十年内持续增长。2013年间,如果你是一个20-49岁的男性,不幸去世,那么最有可能的死因既不是攻击,车祸,吸毒或者心脏病,而是你自己决定不再留恋于世。
男性自杀:社会完美主义如何置人于死地
世界上所有国家自杀的男性都比女性多。谜底到底是什么?为何男性会选择自杀?为何中年男性自杀的概率更高(至少在英国是这样的)?为何情况越来越糟糕?
研究自杀的人,或者在心理健康慈善机构工作的人会跟你说自杀的原因(如果有的话)通常都不止一个,一个人在选择自杀前通常都有患有心理疾病,最常见的就是抑郁症。“但事实上,大部分患有抑郁症的人都不会选择自杀”奥康纳跟我说到。“只有不到5%的抑郁症患者会自杀。所以精神疾病不是解释自杀的原因。我觉得选择自杀是一种心理现象。现在我们实验室在做的就是试图去了解自杀背后的心理过程。”
坐在加特纳维尔皇家医院奥康纳的办公室里,透过窗子可以看见格拉斯哥大学的尖塔刺破沉闷的天空。软木板上钉着他两个孩子画的画,一副画的是橘色怪物,另一幅是红色的电话。橱柜里放了一套骇人的书:《理解自杀》《用他们年轻的双手》以及凯·雷德菲尔德·杰米森关于躁狂的经典回忆录:《躁郁之心》。
奥康纳自杀行为研究实验室研究医院里的自杀幸存者,评估他们试图自杀后24小时内的心理过程,并跟踪后续进展。同时开展实验性研究,用于进行一些假设测试,例如自杀倾向人群的耐痛性和压力诱导期短期内认知的改变。
通过多年的研究,奥康纳发现了一些让他大为吃惊的自杀心理。这些自杀心理被称为社会完美主义。这或许有助于我们理解为何有如此之多的男性选择自杀。
男性自杀:社会完美主义如何置人于死地
22岁的时候,德拉蒙德跟他那有着褐色眼睛的女朋友莉维结婚了。18个月后他当了爸爸。不久之后,他又有了2个男孩和1个女孩。当然了,生活有点拮据,不过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白天教书,晚上就去酒吧当柜台伺应,每周五晚上6点到早上6点都去保龄球馆上夜班,周六白天休息一会儿晚上继续通宵打工。只有在周日的午餐时间才能稍作休憩。周一早上又要回到学校继续上课。他很少陪孩子,不过这都不重要,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是让他的家人过上好日子。
至于工作,他也一直在深造,立志要取得所有有助于当上校长的资格证书。有追求,才有进步。他跳槽到了更大的学校。在他的带领下,他的家庭日子越来越好。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成功的领导,一个完美的丈夫。
可惜他不是。
如果你是一个社会完美主义者,你就会把自己等同于那些自认为的社会角色和责任。“这不是你对自己的期望”奥康纳说到。“这是你觉得别人期待你做的,你曾让别人感到失望,可能是因为你没有做到一个好父亲或者好兄弟的责任,或者其他什么原因。”
你对自己的评价是基于想象中别人对你的评价,这是非常不利的。“这其实跟别人对你真正的想法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他说到。“这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别人对你的期望。这也是为何这个问题如此棘手,因为它已经不在你的控制范围内了。”
奥康纳是在对美国高校学生的研究中意外地发现了社会完美主义。“我觉得如果在英国都不适用的话,那么其他更为贫困的地方肯定更不适用了。事实也确实如此。效果是非常明显的。我们已经在格拉斯哥最贫困的地区进行了调查。”2003年他们首次对22名试图自杀的人和对照组进行了研究。通过向实验者问15个问题来进行评估,实验者只要对表述表示同意或者不同意,比如“成功意味着我必须加倍努力来讨好别人”和“别人希望我成为一个完美的人”之类的问题。“从我们的实验来看,社会完美主义者和自杀倾向确实存在某种联系,”奥康纳说到,“不管是在贫困还是富有的地方皆是如此。”
自认为别人对你抱有很高期望的激励,和当你觉得你让别人失望时的灾难感。
我们还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我们的假设是社会完美主义者对于外界环境中的失败信号更为敏感,”他说到。
我问道,这是不是因为男性觉得未能履行自己的社会职责,那么男人认为他们应该担任什么样的社会角色?当好父亲?还是养家糊口?
“现在的社会已经不一样了,”奥康纳回答到,“除了那些,你还得是个都市美男。社会对男性的要求越来越高,这也导致了男性有更多的机会感受失败。“
自认为别人对你抱有很高期望的激励和当你觉得你让别人失望时的灾难感,在亚洲已经越来越普遍了,亚洲有非常惊人的自杀率。影响最深的是韩国,根据某些统计数据,韩国的自杀率位居世界第二。据2011报告,每天有将近40个韩国人选择自杀。根据韩国健康促进基金会(一个政联组织)做的2014年调查发现仅在去年就有超过一半的青少年有过自杀的念头。
韩国仁荷大学的社会心理学教授尤克尔·金认为,这个现象可归因为国家农村城镇化快速发展带来的巨大痛苦。60年前,韩国还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他说到,韩国的二战后情况跟海地2010地震后情况差不多。过去大部分人都是住在农村,现在90%的人迁往城镇地区。
城镇化冲击了2500年来一直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文化根基,儒家思想强调的是小范围的隔离式的农家生活。“这种思想注重的是齐心协力,”金解释到。“总的来说,它是一种关心,分享和给予的文化。但是在城镇化的今天,人们关注的是竞争和成就。”对于大部分人来讲,对于个人成功的定义已经不同以往了。“一个人成功看的是他的地位,权利和财富,而这些都不属于统文化。”那么,为何会出现这种转变呢?“一个生活在农村农场上的儒家学者可能充满智慧,但他很没钱,”金说到,“而人们想要变得有钱。”他说,这种结果对于人们来说就相当于硬生生地把人生的意义砍掉了。“这是种无根的文化。”
韩国的文化对于成功的要求也是极其苛刻——在经合组织的富裕国家中,韩国的工作时间是最长的,而且规则是非常死板的。如果你少壮不努力,那么就只能坐等老大徒伤悲了。“在韩国最受尊敬的公司就是三星了,”金说到。他告诉我说,80%到90%的员工都是至从特定的三个学校里面招聘的。“除非你考到了这三所大学里的其中一所,否则你就别想能得到大公司的工作岗位了。”(英语版的数据来源我不太确定,不过根据韩国中央日报报道,确实存在对某些大学的偏见。)
男性自杀:社会完美主义如何置人于死地
韩国青年要奋斗的不仅仅是职业前景。“如果你学习成绩非常好,老师、父母和朋友都会非常尊敬你。你就会备受欢迎,每个人都争相跟你约会。”要达到这种程度的完美,无论是社会层面还是其他方面的压力都是非常巨大的。“自尊,社会尊严,社会地位,所有的这一切都压在一个人身上,”他说到。“但万一你失败了呢?”
除了兼职赚钱职业深造外,德拉蒙德还参加了一些志愿者活动,这样一来,他陪孩子和妻子的时间更少了。莉维也曾抱怨过他是个工作狂。她说她感觉被忽视了。她曾对丈夫说过,“你对职业比对我更感兴趣。”每次跳槽他们就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不过这也于事无补。
他在金斯林一家医院当志愿者的时候发现妻子出轨了。一个女人把一叠厚厚的信纸交给他说:“这些都是你老婆写给我老公的情书。”书信的内容充满了情欲,而最糟糕的是莉维已经迷上了那个男人。
德拉蒙德回到家质问妻子。莉维没有否认,毕竟白纸黑字摆在那儿。在妻子情人所住的那条街上,种种场景浮现在他眼前。她妻子曾离开家,开着车子在那条路上来来回回只为去会见情人。但是德拉蒙德离不开她。孩子还小,她也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还是决定原谅她。
德拉蒙德周末经常去参加培训课。有一天,他回来发现莉维的车爆胎了,他们村的一个警察给她换了个新轮胎。那时候,他觉得那个男人真是太慷慨大方了。过了一段时间,11岁的女儿哭着跑来跟他说,她亲眼看到她妈妈跟那个警察上床。
莉维的下一个情人是一家医药公司的销售员。这个时候她离家出走了,仅在两星期后回来过一次。德拉蒙德至始至终都以他知道的唯一方式来处理这件事——憋在心里。他不是那种会嚎啕大哭在地板上打滚的人。他也没有知心的朋友可以倾吐,不过即便有,他可能也不会去说。毕竟妻子水性杨花并不是一件值得到处宣扬的事。后来莉维宣布她要离婚。
离婚后,莉维得到了房子,孩子和地。扣除生活费,德拉蒙德已经所剩无几了。学校里没人知道这事,在他们眼里,他还是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人,这也是他多年一直努力在塑造的形象:成功的校长,是三个花季少年的爸爸。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有天一个日间管理员问他,“听说你老婆搬走了?”
那时候他住在离金斯林10英里(约6.2千米)外的一个农场里租来的一间冰冷的房间里。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身无分文。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失败者,一个带绿帽子的男人,根本不是别人期望的样子。医生给他开了些药。他还记得当时他坐在那个地方,边上就是沼泽,觉得最简单的解脱办法就是跳进沼泽跟它一起沉没。
如果你是一个社会完美主义者,你会对自己有着超乎寻常的期待。你的自尊是维系在有时候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成功上,这是非常危险的。一旦失败,整个人就会几近崩溃。
不过社会完美主义者并不是唯一一类将自己和目标、角色和抱负紧紧捆绑在一起的人。剑桥大学心理学教授布莱恩·莱特因研究“个人事业”而享誉盛名。他认为目标、角色和抱负跟个人联系得太过于紧密从而导致这些东西甚至都变成我们个人的一部分。“你自己就是你的个人事业,”他曾这么跟他的哈佛学生说。
社会完美主义者的自尊是维系在有时候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成功上,这是非常危险的。一旦失败,整个人就会几近崩溃。
根据莱特,不同的个人事业会承载不同的价值负担。个人事业可以是遛遛狗,可以是成为某个优美的小山村的学校校长,也可以是成为一个成功的父亲和丈夫。不过令人惊讶的是,人们认为事业的意义并不在于是否能让自己感到幸福。这些事业能不能让他们高兴在于它们是否能被完成。
但是当我们的事业开始分崩离析时怎么办?我们要如何去解决?从性别差异上是否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解释为何这么多男性选择自杀?
还确实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通常来讲,男性很难开口倾述他们的情感问题,这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不利的。他们也同样对自己摇摇欲坠的事业感到难以启齿。“女性得益于她们很容易把自己的事业和在追求事业过程中所遇到的困难讲出来,”莱特在他的书中《我,自己和我们》写到,“而男性则选择把这些都藏在自己心中。”
在一份对高级管理人员的调查研究中,莱特发现了另外一点男女之间显著的差别。“最明显的一点差别就是,对于男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不是面对困难,”他告诉我说,“而是往前冲,这是一种准备战斗的心态。而女人则更多地关注她们与他人联系的一个组织环境。我认为,可以以此类推到工作以外的日常生活中。我不想提这些陈腔滥调,不过数据就摆在那儿。”
关于这点还有一个更有力的论据,就是来自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教授带领的一个团队发表的具有很大影响力的2000文章,主要研究人们应对压力的生物行为反应。他们发现,男性更倾向于表现出“战斗或逃跑”姿态,而女性则更可能表现出“照料和结盟”反应。“尽管女性可能也会很严肃认真地考虑自杀,”莱特说到,“但由于她们的社会关联性,她们还会考虑这些问题‘天啊,我的孩子怎么办?’‘我的母亲该怎么想?’因此女性最后都会放弃自杀。”而男性则把死亡看作是“逃避”的终极形式。
不过这种逃避的致命形式是需要勇气的。佛罗里达州立大学博士托马斯·乔伊纳研究了想自杀的人和自杀的人之间的差别。“除非你不怕死否则你是自杀不了的,”他说到。“这也是我觉得跟性别差异有关的部分。”从乔伊纳收集的大部分安保录像和警察录像可以看出有很多人“确实非常绝望想自杀,但是在最后一秒钟,他们退缩了,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害怕死亡了。就是因为退缩才挽救了他们的生命。”所以意思就是:男的更不怕死吗?“没错。”
男性自杀:社会完美主义如何置人于死地
不过在大部分西方国家,尝试自杀的女性数量确实高于男性。而男性自杀死亡率更高的原因在于他们选择的方式。男性更倾向选择上吊或者枪杀,而女性则更多地选择吃药。撒马利坦会②的临床心理学家和顾问马丁·西格认为,这个事实证明男性自杀的意图更为强烈。“方式反映心理,”他说到。牛津大学精神病学系的丹尼尔·弗里曼在一份研究4415名住院自杀幸存者的报告里发现男性自杀意图要远远高于女性。不过这个假设还没有经过验证。“我觉得这份报告的发现并不是最终确定的,”他说到,“不过想要确定还是相当难的。”
奥康纳也觉得关于意图的问题还有待考究。“在这方面我还没发现有像样的研究,毕竟这太难了,”他说到。不过西格对此深信不疑。“对于男人来讲,自杀就是给自己判死刑,”他说到。“自杀就是把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抹去,这是一种强烈的失败和羞耻感。男性认为他们有责任养家糊口,保护他人,有义务成功。一个女人失业了,她会感到痛苦,但是她不会觉得自己失去了身份或者不配当一个女人。而当一个男人失去了工作,他就会觉得自己不配当一个男人。”
这个观点跟著名心理学教授罗伊·鲍迈斯特的理念相互呼应,他的“逃避自我”的自杀理念对于奥康纳有很深的影响。“一个不能养家糊口的男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不是一个男人了,”鲍迈斯特说到。“女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女人,而男子气概是会丢失的。”
在中国,我们不难发现有些贪官污吏选择自杀——部分原因是这样一来他们的家人就可以获得那些不义之财,另外一个原因是为了避免牢狱之灾和蒙受耻辱。前韩国总统卢武铉因被控犯受贿罪于2009年自杀。正如卢武铉所想,尤尼克·金说到,“他选择自杀是为了保护妻儿。(他认为)终止调查的唯一办法就是结束自己的生命。”
金强调实际上羞耻并不是韩国自杀事件的主要因素。不过每个国家的情况都不一样。亚特兰大的埃默里大学的人类学家近子小泽席尔瓦跟我说,“日本的整个观念就是通过结束个人生命来保全自己的声誉或者让自己的家人免遭耻辱。”
“他人的评价会给自己增加额外的负担,”金说到。一个人的耻辱可能会败坏自己身边人的名声。根据古代的儒家法律,一人犯罪,株连九族。
日语和韩语中的“人类”这个词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处在人之间”。自我感在亚洲比在西方薄弱得多,也更容易被吸收。扩展开来就是个人只是集体的一部分,由此带来的对他人负有沉重的责任感折磨着那些想要自杀的人。
根据小泽席尔瓦,在日本,自我概念与社会角色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因此通常人们介绍自己的时候都会在姓名前加上职位。“在日本我们不会说‘大家伙,我叫大卫。’,而是说‘大家好,我是索尼的大卫。’”她说到。“即使是在非正式聚会上人们也是这么介绍自己的。”在面对失败时,日本人自以为专业的做法尤其危险。“多年来或者几世纪来,自杀已经是道德上约定俗成的事了,可能最早是出现在武士身上。”人们常常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家。“一个CEO会说‘我会用生命为公司负责’。这种举动可能会被媒体誉为非常光荣的行为,”小泽席尔瓦说到。日本的自杀率位列全球第九,2007年大约2/3的自杀人群为男性。“当然了在一个父权社会里,都是父亲承担起这些责任的。”
1990年中国是自杀率最高的国家之一,而现在变成全球自杀率最低的国家之一。去年,香港大学防止自杀研究中心总监叶兆辉带领的团队发现90年代末期中国的自杀率为每10万人里有23.2人,而2009-2011年的自杀率降为每10万人中有9.8人。58%的大幅下降发生的时期是从农村往城镇大迁徙的时期,这跟韩国近几年的经历是类似的。然而,为何会出现如此巨大的反差?怎么会这样?
金认为中国现在经历的只是“暂时的平静”,由于此时成千上万的人向往着新生活。“自杀率肯定会上升的,”他说到,并指出韩国在1970和1980年代随着经济的快速扩张,自杀率也出现过同样的下滑。“人们认为越有钱就会越快乐。当你专注于实现目标的时候当然不会想着去自杀。但是当你实现目标后却发现跟你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怎么办?”
事实表明,越关注自己的想法,对未来期望越大的人,最后再次自杀的可能性越高。
确实,就如奥康纳在格拉斯哥发现的一样,希望渺茫的希望有时候是最危险的。“对于‘你觉得对未来抱有乐观的想法是不是总是好的?’这个问题,我们的预期回答是:是的。”然而当他的团队对“个人内心对未来的思考”进行调查时发现,那些只专注于自我比如说“我一定要快乐”或者“我一定要好好的”的人给出的答案却出于意料。奥康纳评估了388名的住院自杀幸存者,并在接下来的15个月内对其进行跟踪调查看他们是否有再次自杀的举动。“以前的研究发现,内心对未来期望越高的人自杀的意念越低,”他说到。“我们发现一个人过去的行为可以很好地预测其将来是否会再次自杀——这还比较简单——而另外一个预测因素就是个人内心对未来的期待。这就不在我们研究的范围内了。”事实表明,越关注自己的想法,对未来期望越大的人,最后再次自杀的可能性越高。“当你面对困境时,这些期望对你来说可能是好的,”他说到。“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当你发现‘我永远也不可能达到这些目标’时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不管是亚洲还是西方国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性别角色和自杀存在一定的关系。但是在西方,对于男性的观念更为进步,不是吗?
2014年,临床心理学马丁·西格和他的团队决定进行一项测试,他们选择一些英国和美国的网站来招募男女实验者,通过向实验者询问一系列精心设计的问题来测试不同文化对于男性和女性意义的理解。实验结果表明,尽管人类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步,但是不管是男人和女人对于男性意义的理解都还停留在50年代。“首先第一条就是男人必须是一个战斗者和胜利者,”西格解释到,“第二条是男人必须养家糊口,保护他人;第三条是男人任何时候都必须掌握控制大权。如果你没有完成上面任何一条,你就不是一个男人。”更不用说什么“真正的男子汉”是不该表现出脆弱的一面的。“一个需要帮助的男人会被看成是一个滑稽的人,”他说到。这份调查的结果,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奥康纳和他同事在2012写的关于男性自杀的撒马利坦会报告内容:“男人拿自己跟赞赏权利、控制和战无不胜的男性‘黄金标准’做比较。一旦他们觉得自己不达标,他们就产生一种羞耻和挫败的感觉。”
在英国和其他西方国家,大约在80年代中期,男性似乎被当成了可怖的怪物。在追求权利平等和女性性安全的斗争中,长达几十年人们都把注意力聚焦在男性上,把男性看成高高在上残暴的施虐者。基于这些批判,现代男性一直都是被讽刺的对象:自以为是的蠢货,碗都不会洗的废材丈夫。作为男性,我们知道,人们不再期待我们带着沉默的光荣去运筹帷幄,引领生活或者披荆斩棘,我们也不能全心全意地追求目标而不顾家人或朋友。这些已经变成了我们必须为此感到羞愧的抱负,而且情有可原。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呢?尽管社会在进步,但是人们对于成功的感觉并没有改变多少。对于失败也是如此。我们要怎么放下自身本能的呼唤?难道由两性巩固的文化规则要退回到更新世③吗?
‘我们要如何开展能够让男人接受的咨询服务?当他们感到痛苦时如何去帮助他们?’
我们交谈时,我向奥康纳吐露了一个秘密,大概十年前,我曾让医生给我开过抗抑郁药,因为我觉得医生单单说个“去酒吧尽情放松自己”就把我打发掉让我觉得很不安。
“天哪!”他叫到,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十年前!”
“有时候我也觉得我必须吃药,”我说到。“但是想到要承认这事我就觉得很恐怖,我很担心我的妻子会如何看待我。”
“你有跟她讨论过吗?”他问我。
一瞬间,我感觉很尴尬,不知如何回答。
“没有,”我说到。“我一直觉得自己肯定能非常坦然地面对这件事。我们谈过之后我才发现:男人就是没用。”
“你知道的,不是男人没用。”他说到。“这就是问题的重点了。话说到最后就变成‘男人都是狗屎’,是吧?但这都是胡说八道。我们不能改变男人,但是我们可以改造他们,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但是社会上的人会说:‘那我们如何开展男人能够接受的咨询服务呢?当他们感到痛苦时我们怎么帮助他们呢?’”
他告诉我他的一个朋友在2008年自杀的事。“这件事对我影响真的非常大,”他说到。“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没能发现征兆呢?’我居然还一直从事这个行业。”我觉得我很失败,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她身边的人。
对于我来说,这些都特别像典型的社会完美主义。“哦天,我肯定是个社会完美主义者,”他说到。“虽然我藏得很深,但是对于社会批判我高度敏感。我一直想要取悦他人。对于别人是不是对我感到失望非常敏感。”
另外一个非常危险的症状就是,挥之不去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没错,我就是一个成天想七想八的人,一个社会完美主义者,毋庸置疑,”他说到。“你走之后,一整晚到睡觉前我都在想‘天啊真不敢相信我居然会那么说’。我真想杀了——”他突然停了一下。“我真想打自己一顿。”
我问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也有自杀的倾向。“我不敢说永远都不会有,”他说到。“我想每个人在某一瞬间都会闪过这个想法。哦不是每个人。有证据表明大部分人都会。不过谢天谢地,我从来没觉得绝望,也没动不动就想自杀。”
回到诺福克沼泽边那间冰冷的农舍,德拉蒙德就那么坐着,手里拿着药,他很想一口气把那些药吃下去。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出来的恰巧是他成了一名撒玛利坦会志愿者。有一天,他走了进来,跟以往不同,他没有聆听客人说的什么,而是自己倾述了2个小时。“从我个人经验来将,很多人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他们把自己的事情倾吐了出来,”他说到。撒马利坦会:倾听的艺术。
后来德拉蒙德又结婚了,他的孩子也长大了。离第一次婚姻破灭已经过去了30年。但即使是现在,谈起这件事他仍然觉得很痛苦。所以他也不曾提起过。“我认为你已经把这件事埋藏起来了,是吧?”他问到。“作为一个男人,人们总是期待你能很好地处理这种事。你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这些事。你没有。”
译注:
男性自杀:社会完美主义如何置人于死地
①威尔·施托尔是个小说家和长篇记者。他的文章多次发表于大报副刊上,如《观察者杂志》,《星期天杂志》(《星期天电讯报》),《星期日泰晤士杂志》和《卫报周刊》。他同时还是《先生》杂志和《GQ·澳大利亚》杂志的特约编辑。其获奖的广播纪录片曾在英国广播公司世界频道播出。
②撒马利坦会为慈善机构。
③更新世:更新世,故地理学名词,是第四纪的第一个世,距今约260万年至1万年。
男性自杀:社会完美主义如何置人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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