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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詹姆斯·托贝克2008年拍摄的纪录片《泰森》(Tyson)的结尾,这位前重量级拳击冠军在一处海滩上,穿着一双印有尼克松总统头像的休闲鞋,显得有些笨拙,他在吟诵着英国作家奥斯卡·王尔德的诗《雷丁监狱之歌》。这谐和与不谐交织的一幕,仿若作曲家查尔斯·艾夫斯的音乐。没错,这位拳击手和这位作家都进过监狱,但泰森是个野蛮的壮汉,曾犯下强奸妇女的罪孽;而王尔德这位爱尔兰诗人和剧作家,却是个典型的文弱唯美主义作家,他唯一的罪名只是与一少男之间两情相悦的床笫之欢——那种希腊式的男人间的恋爱。
拳击与同性恋:男人无法分清的两种冲动
纪录片《泰森》海报
又或并非如此。在2002年,这位有点娘娘腔、口齿不清的泰森先生,就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掏出自己的生殖器对一位记者以肛交相威胁。其他拳击手如米契尔·罗斯和米奇·格林,曾称泰森是同性恋,而泰森自己似乎也如此暗示。在2002年《卫报》对泰森的一次采访中,泰森称他忍受了二十多年不停的媒体关注,这会使不论哪个人都成为一名同性恋者。如此说来,他似乎处在某种同性恋和恐同的自我循环中,因他无法分清这两种冲动而混淆了与其他男人的性爱和打斗。
有关这样一种联系的迹象并非始于泰森。1962年3月24日晚,在一场拳击比赛中,埃米尔·格里菲斯在第12回合一举击败昵称“小孩”的本尼·帕雷特。《擂台纪录与拳击百科》(The Ring Record Book and Boxing Encyclopedia)一书中对这次比赛的记录有一处令人悲伤的脚注:帕雷特10天后因在这次拳击比赛中所受的伤而死去。
拳击与同性恋:男人无法分清的两种冲动
埃米尔·格里菲斯对战本尼·帕雷特
在此前的一年中,这两位拳击手曾两次交手,每次都使次中量级冠军头衔易手。他们因此结识,当时大概还印象颇佳。在赛前称重时,这位古巴裔的拳击手帕雷特管格里菲斯叫Maricon——这是西班牙语中指称同性恋的一个粗俗词。多年之后格里菲斯说道:“我知道maricon的意思是‘基佬’,但我不是基佬。”
帕雷特的侮辱刺激了格里菲斯对他饱以老拳,使得这拳术较量变成非法的街头斗殴。第一,如果曾有一个拳击手是同性恋或双性恋,那就是格里菲斯。格里菲斯亲自承认过他经常去同性恋酒吧。在20世纪90年代早期,他就在醉醺醺地离开一个同性恋酒吧时被人打得几乎丧命。第二,当今的拳击规则,包括在帕雷特对格里菲斯第三次交手时所使用的规则,来自于“昆斯伯里规则”。这个规则于1865年由昆斯伯里侯爵八世约翰·肖鲁图·道格拉斯制定,而他的儿子正是王尔德的同性恋人阿尔弗莱德·道格拉斯。他们的同性恋情所引发的一系列事件最终导致了王尔德被判以两年苦役。王尔德的小儿子在王尔德于伦敦的俱乐部里留下了“鸡奸者奥斯卡·王尔德”的名片,王尔德得知后十分恼怒,遂以刑事诽谤罪对昆斯伯里侯爵提出诉讼。面对控诉,昆斯伯里侯爵提出证据,证明王尔德曾经与出身贫民的年轻男妓发生关系。王尔德像格里菲斯一样拒绝了这项指控,但后来又承认他撒了谎。
古希腊式男人间的恋爱,或称“恋童癖”,最早开始于斯巴达人。在斯巴达那里,少男与他的保护者一起过着户外军事训练的生活,年长的保护者向年轻的男子授以勇武之义,并训练他承受磨难。随着体育运动替代了军事训练,勇武的概念从户外进入室内,进入体育馆。曾有一项古代法律禁止男人出现在摔跤场,但时间一久这项规定就被忽略了。古希腊讽刺作家撒莫萨塔的吕西安曾对一位恋童者说:“你倾心于体育馆与涂着油膏浑身光滑的运动员。”
20世纪,重量级拳击手穆罕默德·阿里吸引了一些拳击专栏作家的关注,他们关注到的正如1800年前古希腊悲剧作家埃斯库罗斯在一个“吵闹的体育馆幽灵”中所注意到的一样。那些文学爱好者水平的拳击专栏作家写散文表示他们为阿里倾倒,这些散文让那些为少女杂志报道青春男子组合的记者都感到难为情。乔治·普林普顿描述阿里有“佳形美容”;诺曼·梅勒形容阿里对弗雷泽拳击复赛第一轮“犹如情事中的第一吻”,而后两位拳击手“动作如梦游者缓慢地抚摸对方,近乎拥抱,又如情人们性事之后疲倦的动作”;皮特·哈米尔夸奖阿里有“一双美腿”,等等。
拳击与同性恋:男人无法分清的两种冲动
拳王阿里
拳击手给作家们带来灵感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在关于20世纪初的英国拳击历史的著作《拳击员》(Pugilistica)中,作者引用了《晨报》记者费比评论1798-1809年英国拳击冠军杰姆·贝尔彻的话:“他……搔首弄姿般宽衣解带,露出健美的肉体……一个勇武的拳击手从不脱掉他的衬衣。”这样的描绘充斥于19世纪报纸对拳击赛的记录中,而这跟同性恋一样是非法的。
拳击与同性恋:男人无法分清的两种冲动
《拳击员》
拳击是一种更为原始的竞赛,当其他的运动比赛发生混乱的时候就会变成拳击。“我昨晚去找人打架而后就变成了一场曲棍球比赛。”罗德尼·丹泽菲尔德这句笑话因其荒诞而令人捧腹,因为事实与其相反。比起其他运动员,职业曲棍球运动员更经常将比赛变成一场群架。
拳击的基本性质与其渊源有关。荷马的史诗《伊利亚特》中提到过四位拳击手:波吕丢刻斯、涅斯托耳(他说忘记了自己年轻时的左右组合拳),还有艾珀斯给了欧律阿罗斯的脑袋一记大抡拳放倒了他。或许拳击产生的历史更接近那天真的年代,那时男人们可以带着一种没羞没臊的爱慕之情相互打量。
不过想想看,在其它运动中也有很多帅气的男性,但如果一个体育记者胆敢在一个关于NBA的故事中说史蒂夫·纳什清纯可爱,或科比·布莱恩特有一双美腿,他会立即被赶到生活类栏目中去。
昆斯伯里侯爵的家族史中有一位食人魔,他曾整整吃了一个厨房伙计,这让1997年泰森咬霍利菲尔德的耳朵比起来像是小巫见大巫。然而却是昆斯伯里侯爵制定一系列规则将野蛮的拳殴变成了一项正规的体育运动,使拳击摆脱了污名,而此前拳击一直被当成不文明行为而被禁止。借此,他使得男人之间的暴力在一定限度内为社会所接受。
尽管王尔德与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昆斯伯里侯爵之子——被大众视为爱侣,可他们却都更喜欢与小男孩尽鱼水之欢。王尔德十分同情切罗尼埃会,这是一个为反对1885年一部将鸡奸定罪的法律而建立的同性恋维权组织。在与阳刚勇猛的昆斯伯里和他娇弱的儿子之间俄狄浦斯式的抗争中,王尔德通过献祭般的自我牺牲,使得男人之间的性行为在一定限度内为社会所接受。
作为拳击艺术的赞助者,昆斯伯里侯爵不止一次带着拳击手找上王尔德的门,头一次就“夹起尾巴”从王尔德宅邸灰溜溜地回来了(根据他儿子的说法);王尔德仅仅用了他的人格魅力就打败了两位猛男壮汉。一直悉心保护她娇弱儿子的昆斯伯里侯爵夫人,就曾嘲笑她的丈夫没文化,并把他赶到19世纪犹如“男人窟”(指家中男人的私人空间,可以在里面像洞穴原始人一样待着)一般的地下室里去了。
19世纪对先前禁止的性与暴力的教化为后世留下了更为温顺的激情。拳击比起综合格斗和终极格斗都要温良恭顺得多。同性恋维权斗争也转变了主线,他们奔走疾呼的不再是同性之间性行为的问题,而成了同性婚姻的无聊议题——王尔德曾百般嘲弄过:“20年的情事让一个女人形同废墟;20年的婚姻则会让一个女人看起来像个公共建筑。”
王尔德在其《狱中记》中描述这段禁断之恋的话同样也可描述当时的拳击:“那就像与狼共舞。危险正是刺激的一部分。”或许男人之间的暴力与爱恋其实正是一体之两面。
(孔·查普曼是美国波士顿地区的一位作家,已经发表过两部小说,以及一本关于棒球比赛的历史书。他的作品散见于《大西洋月刊》、《波士顿环球报》等媒体。目前正在写关于中音萨克斯演奏家约翰尼·霍奇斯的传记。)
拳击与同性恋:男人无法分清的两种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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