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征地完毕之后,二狗地产的进程一日千里。那些被放回来的村民看着那劳作了半辈子的土地,先是变成一个大坑,然后红砖围墙一点一点的拨地而起,心里纵有千般不舍,也只能抽着水烟筒摇头叹息。 那些被移交检察院的村民,在一个月后被法院宣判了,以寻畔滋事、扰乱政府办公秩序罪,判三年缓刑三年。而逃跑的老三等四人被列为网上追逃对像,三个月后也被捉拿归案,在卖地协议上按上手印之后,同样被判了缓刑,统统被放了回家。 二狗地产的项目进展很迅速,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小区便现了雏形,于是,王二在临时搭建的售楼部举行了一个很热闹的发布会,开始售买楼花。 三声礼炮响过之后,满地洒满了金光烁烁的纸屑,王二乐呵呵的招呼着出席的嘉宾。秦市长、朱副镇长、孟局长显然列席。 朱副镇长知道自己的级别不够,没有资格往秦市长眼前凑,于是便捧着红酒杯找杨副总碰了起来。 杨副总笑着对朱副镇长道:这次征地,你的功劳不小,辛苦了。 朱副镇长道:杨副总见外了,还是你们董事长本事大,运筹帷幄,一切都在掌握中,就连那些村民的缓刑期都可以控制,三年,呵呵,三年内你们应该都可以完成二、三期的征地计划了吧,如果这三年内他们还敢再犯,就把他们收监,到时候看谁还敢反抗,呵呵,你们做得可真绝啊。 杨副总像被扒光了衣服,尴尬的笑了笑道:呵呵,朱副镇长你想太多了——。 孟局长和秦市长碰了几次杯之后,便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他望着门外那一幢幢在建的高楼,那脚手架外包着的防护网,让他忽然变得忧郁起来。他觉得那一层薄薄纱网包裹着的铁棍有点像自己,纵然铁骨铮铮,但已被腐蚀得锈迹斑斑。 孟局长望向秦市长,只见他在一片恭维声中显得双颊潮红,频频举起杯子致意。王二站在他的旁边,手里拿着红酒杯,嘴角带着一抹笑意,眼神里带着一丝似笑非笑。 秦市长走过来,拍了一下孟局长的肩膀道:老孟,干嘛啊,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孟局长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秦市长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看着孟局长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老孟啊,你看来心事重重啊。 孟局长道:秦市长,恕我直言,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出事啊。 秦市长脸上的笑意凝住了,他不满的问道:出事?出什么事。 孟局长道:你不怕以后有人在这块地上做文章?我请教过了国土局的李局长,本来应该由政府征了地,然后拍卖,交了土地出让金之后,二狗地产才能进场,可现在呢,直接由二狗地产来参与征地——。 秦市长的脸一冷,他一把拉着孟局长的手腕,然后悄悄的看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道:老孟你发什么神经,在这里说种话,你喝醉了吗,二狗地产是市里的纳税大户,你知道他们一年上缴多少税吗,你我的工资,还是靠他呢,市里对他有政策倾斜也是自然的事,这是市里讨论过,默许的事,你不要再说了——。 孟局长看了一眼秦市长,忽然觉得他此时特别猥琐。 秦市长拍了拍孟局长的手背,语重心长的道:老孟啊,你知道口香糖的故事么? 孟局长疑惑地看着秦市长,秦市长摇了摇杯中的红酒,然后放到鼻子底下,深深的嗅了一口,道:口香糖包里有一条口香糖,他经过奈何桥的时候,没有喝孟婆汤,所以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前身就是一个避孕套,尽管现在人们把他打扮的又香又甜,但他仍然觉得自己满身污秽,当主人要把他送进嘴里的时候,他觉得对不起主人那娇嫩的樱桃小口,于是便从主人的手上挣扎着滑到了地下,主人看到它静静的躺在地上,厌恶的踩了它一脚,还来回的蹭了两下,于是这条丰满美丽的口香糖,便变成了一块人人都讨厌的垃圾,当它看到其他同伴被美媚的小舌弄得欲仙欲死,快乐的冒着泡泡,他们被吹捧得比做避孕时还薄,然后“啪”的一声,耍流氓地吻在了美媚的脸上,它心里才悔恨自己太清醒了——。 孟局长吃惊的看着秦市长。秦市长啜了一口杯中如鲜血般液体,继续道:老孟啊,有些东西有时候是不能太认真的,现在上头只盯着结果看,过程是没人理会的——,老孟啊,你是要做地下任人踩踏的垃圾,还是要做让人喜欢的泡泡? 孟局长一言不发,他碰了一下秦市长的杯,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 秦市长开心的笑了。他转身回到人群中去。 开盘的发布酒会结束后,大家陆续散去,孟局长自己开着车走在最后。工地上那一阵砰砰嘭嘭的敲击声,预示着这里将很会快成为一个美丽的花园小区。 车子拐过村口的大道,孟局长忽看见路边蹲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他蹲在路边用力拨着那一丛丛的牛筋草,口里喃喃的叫着什么。孟局长仔细一看,竟然就是莫阿福。车子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孟局长放慢了车速,他摇下车窗,他听见阿 福在喃喃的骂道:杂种,我是你亲爹——。 孟局长的心尖锐的痛了一下,脸上的肌肉跳动着,他叹了一口气,看来这老头疯了——。 孟局长轻轻的摇上了车窗,他觉得心里有点堵,不管这个人和自己有没有关系,但他却是让自己的人打疯的,这一点,他觉得有点内疚。他本来想停下车来看一看他,但想了一下,还是算了,既然他的家人也没想到要追究责任,那自己还是躲远一点为好,如果此时下车,被他的亲属或其他村民看到,勾起了他们对这件事的回忆,说不定他们就想到要追究自己责任了,疯了就疯了,自己何必惹火烧身呢。 孟局长一踩油门,车子便飞速向前驶去,路边有一洼污水,车轮辗过的时候,飞溅起的污水溅在了阿福的身上,阿福站起来,对着远去的小汽车骂道:杂种,我是你亲爹——。 孟局长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在咆哮的阿福,他面无表情地握着方向盘,突然在路边冲出来一辆简易的木板车,那木板车是由几块木板合钉而成,木板的下面安装了四个滑轮,一个脏兮兮的男子扒在木板车上,他双手撑着地面,努力的滑动着车子,正准备横穿过马路。孟局长连忙一踩急刹,吱——,车轮磨擦在水泥道上,划出了一条黑色的痕迹。孟局长悖然大怒,他拉开车门走了下去,准备痛骂这个男子一顿。 那躺在平板车上的男子受了惊,连忙双手用力扒划着,快速穿过了马路,在马路的另一边停了下来,回过头来惶恐不安地看着孟局长。 孟局长刚要骂娘,突然,他看见了男子的双腿,裤管高高的挽了起来,膝盖以下肿胀得像被马蜂蜇过一样,泛着青紫色,深深的创口还流着脓水,发着一阵阵恶臭。 孟局长皱了皱眉头,刚到嘴边的脏话,咕嘟一声又吞回到了肚子里。 那男子见孟局长下车走了过来,拿出被压在胸口下的破碗向他伸了过去。孟局长感到一阵心酸,他拿出钱包掏出了两张百元大钞。那男子一见他掏出两张“红牛”,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茫。 孟局长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把那两张百元大钞塞进了裤袋里。从西服的内袋里摸出一张两万元的支票,这是他离开的时候王二塞过来的,他心想道:就当是赎罪吧——。 孟局长把支票扔进了男子的破碗里。那男子一见,眼睛里的光茫突然黯淡了下去,他讶异的看着孟局长。孟局长叹了一口气道:把你腐烂的腿锯掉,你还能活下去,否则——。 那男子看着孟局长转身回到车子里,然后扬起一片尘土扬长而去,他拿起那张支票对着太阳仰起头看了看,忿忿的骂道:这什么人啊,钱都拿出来了,还收回去,不给就算了,拿这么一张废纸来戏弄老子,这些有钱人真是变态——。 男子愤怒的把支票一扔。 这时,刮来一阵大风。支票在风中翻滚着,像一叶无助的小舟,在风浪中挣扎着,向远处的阿福飘了过去————。 (完) 顺便做下广告 欢迎关注“猪信汇”公众号:TM13998 一个有态度的微信公众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