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花
本帖最后由 依然夜歌 于 2013-1-10 21:41 编辑睡下铺的土狼把一盘花郑重地摆放在我的书桌上。其实那根本不算是花,只是一个易拉罐可乐瓶里面填上泥土然后栽一株绿色的无名小草。我从上铺瞅了一眼然后又睡过去了。暖春的晨早,我认为窝在被子里是最为幸福美满的事情。
那年我们住在学校计算机中心楼,那是一个绿树婆娑的小小园子,园子里面除了计算机大楼就剩下旁边的两层宿舍楼房,楼下面住着我们这群懒学生。当土狼第一次对着上铺的我嚎“一夜间就把我的阿诗玛香烟给灭了?土匪啊你!”在我成为土匪的同时,瞅着他小眼睛大嘴巴的样子,让我想起非洲草原上那群狼突豕窜着的短尾巴土狼,于是土匪与土狼就同时诞生了。我们靠得很近,晨早我憋尿梦醒时都能听到下铺土狼睡死时的‘拉锯声’,并能听到楼板上面传来濑具碰撞的‘哐铛’响。楼下面挤着五个‘土’字辈,楼上面也栖着七个本系兄弟班的女孩子。但我却极少的能见着她们。因为我从来没上过二楼,而且很多时候,她们上课时我都在床上躺着。当对学校里的一切道路都熟悉了的时候,我就再也找不着通向二教阶梯教室的那条路了。这很不合乎逻辑,但明显我就这样,我感觉到要步行差不多二十分钟的路程去上课倒不如赖在床上积累我熬夜玩电脑泡小说所消耗的精力,我自认聪明,我认为遗忘掉通往教室的路相当不错。
我起床的时候,把我全新的书本全都挪到另外一边去,然后再把土狼的花搬过来,凌乱的窝室里竟有一丝春意溢出来。那草只得绿绿的几片嫩叶子,身肢羸弱到有如能在掌上轻舞的赵飞燕。“嗳,土匪,你常旷课,那以后我代你点名,你作个善心,给我侍弄好这盘花吧。”有天土狼啃着馒头鼓着肿肿的腮帮子对我说。我哈哈笑着,应和着。
早春的天气很暖和,满园的紫荆树都开花了。我不爱上课,谁叫我再认不得去教室的路呢?
日子百无聊赖,“那是一棵情人草,开花的时候我的爱情就绽放了。”“绽放”这词由他嘴里蹦出来让我觉着石破天惊。老二靠在门前拔着破吉他‘嘿嘿’邪恶着,他的那双爪子来去地就只会拔弄老掉牙的《白桦林》。听那破弦音,让我有想死的冲动。我就奇怪,楼上面的女生怎么不泼洗脸水下来。曾听系里的老师说,这学期我们得搬了,回归到统一的学生宿舍楼去。土狼显得很焦灼,因为女生楼是封闭管理的,见女孩子得楼下大妈电话传话。大伙都知道,土狼暗喜欢上了楼上面的那个蓝裙子。
那年月,谁都有难言的心事。对着那满园落英,我心里就有虫子在爬过。
吃饭的时候,我们喜欢行老远的路到学校的第五膳堂,因为那里的‘鸡翅膀’特好吃。这学期,土狼却扯我往第三膳堂里磨。一个原因,蓝裙子就喜欢到那用膳。当然,我乐意随从也是因为那儿有许多中文系和外语系的女生打饭,整个膳堂里花红柳绿,姹紫嫣红。“这草是怎么回事?”有天回来我问土狼。“嗨!什么草草草!你不能把它叫得高雅一点吗?爱情草!”土狼不屑看着我。我慢滋滋倒着可乐,我说:“想不出高雅的名字,不如就叫作可乐花吧?”土狼塞着鸡翅的嘴巴默许了。但我转头看着那羸弱的枝叶,内心想真不能指望它会开花。草还是草,却栽着土狼一整个心房的爱情。那时期土狼有如发情的公狗,积极上进,天天去上课,那时期我依然天天啃小说,要不就是听别人的课,老师在教室里点名的时候,本舍里的土辈们齐声为我喊‘到!’的糗事还是如期上演。
蓝裙子是晚晚泡图书馆的,土狼尾随跟着去,图书馆里极象一个异类。天可怜见土狼,如果倒着一本书偷瞄女生让人看着该是个什么糗事儿。本学期的课程象是不多,对我来说都一样的,反正我不爱上课,舍里常只剩我和电脑长厢厮守着。窝在宿舍里,就懒得打开水,储着大瓶装的可乐。点烟喝着可乐泡小说,抬头看着那株草,我会倒一点可乐进去,但却没见多大的化学反应。这植物的生命力像是特强,不见枯萎,却也不见开花。
终于到了终于,土狼的机会来了。那回潮汕老三摔门进来,喷着满脸的酒气就嚷“这草有机会开花啦!”原来机会总是要创造出来的。这潮洲兄窜的门子多,竟勾搭上楼上面的一位潮汕妹子。土狼欣喜若狂地抢过老二的吉它胡拔了一通,并适时快速地给每个人递上一根他的‘阿诗玛’。“哎呀,我怎么闻到学五的烧鹅香味了呢?”老三咔着嘴皮子说。那回我们醉了一宿,最后付账的是土狼。谁叫他想春暖花开来着?又谁叫老三找着了一个能让它开花的花季呢? “阿三,咱跟楼上面的妞儿活动活动吧?”土狼操着江西口音的普通话说,“我特想念那个蓝裙子!”我躺着不起来,听到下铺的狼在说话。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终于得见了蓝裙子,其实不是很特别,她细碎的脚步轻摆,那蓝色的裙摆也随着舞动。土狼的嗓音特难听,我怀疑他的狼眼睛也有问题。但那年月,谁没有问题呢?我收到的来信也越来越少,我庸懒得小说已看不下去。日子过得很快,其时楼上面的姑娘们下来了几次。算是联谊吧?晚上无聊时候土辈们也会用晒衣杆捅捅那薄薄的楼板,脸盘还是在响的,楼板在砰砰地回应着。听说那时的娘们在学着跳刚时兴起的‘踢哒舞’,全是铁达尼号上那对痴男女惹的祸。
......孤馆悄无人,梦断月堤归路;无绪 无绪 帘外五更风雨;《如梦令.秦观》
夜是静着的,子夜我又无眠。
夜廊上老二的吉它开始弹得有板有眼了,楼上面的泼水次数就渐渐少了下来。我开始感觉到有股音乐上的意境,那时期,我窝在被子里想第三次把《红楼梦》努力看完。那故事太繁琐,我总看不下去。很多时候累了,我会借着灯光看摆在书桌上面的那株小草。我开始懒得写信,电脑在书桌上永远是开着的。那时还没能进校园网,单机像一个孤岛。我就在这孤岛里转悠着,打的字从来没有发出去。
在那满园紫荆怒放的季节,紫蓝裙子最终还是没有体会到土狼的用心良苦。我已再没经过那棵山茶花的小路了,无它,因为我已知花开总要凋谢,有了怒放的彤红,何苦再看着它在以后的季节里栉风沐雨呢?它不属于我,馨香的小径一直有千百双的脚步踏过。然而我没象土狼般种着一颗情人草,谁又知道,自个心墙上乱的思绪正如野草般地疯长。土狼开始学着我旷课,‘阿诗玛’开始倒着点。
“我们得搬了!”有天土狼下课回来对我说。“搬啊,我讨厌困在这园子里,暗无天日的。”“我呸!是你的被窝暗无天日吧?”楼上面的女生同样得搬到女生区去。谁明白土狼的用心良苦?爱疯了,却又不敢表达。我亦深知某种情愫难以言表,很多故事情节都由开始就已暗示着结局,何况未完全开始呢。该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吧?老天知道我这话没对土狼说出来,因为打击一个快至崩溃的人是不道德的,何况是兄弟,不用打击已然将至崩溃。我看看那小草,小草无言,我天天灌它可乐。
五月来的时候,大伙忙着应付汇编考试。楼上面再难见女生们下来,晚上也少了‘的哒’声。课倒是不用上了,酒局自然多了起来。图书馆么?土辈们是绝对少去的。日子让这五月揉得折叠又延长……那时土狼过得特灰。谁叫他上课去?谁偏又让他看见了那高大潇洒的外男生,身旁倚着那蓝色的裙子一摆一摆呢?老二也丢弃了那把烂吉它,正儿八经泡到电脑程式上来了,无它,因为再难听到楼面清脆的泼水声。
仲夏的热风吹来了众人万般无奈的虚脱。那时晚上大伙的酒局喝得特凶,喝多了,大伙会抽个喝得最烂的人拿个锤子去敲正门草地亭子里悬着的那口老钟。我们还打牌,然后往脸上写王八,贴纸条,输最多的就到东区宿舍门前的空地上高嚎“我得了爱滋病啦!”趁保安未来前,大伙看着高楼上面伸出黑压压的一片脑袋然后一起哄然大笑,那时输的很多时候就是土狼。到了满园紫荆落英纷飞季节,我的信亦不来了,我清醒并极其痛楚地知道,有份情怀搁浅在这季节里了,就例如这让人要努力忽视和淡忘的小草,但它搁在桌面一边,倒显出倍加茁壮。
又一个晨早,土狼把我推起来。“我直接的拦住她说了。”土狼搭拉着长脸,我不敢问然后。靠得这样近,声声相闻。楼上面的‘的哒’已归于沉寂,我就知道了结果。我感觉到鼻子很酸,为自己,为土狼。但见案台上面的那草已没了踪影。我不忍问,我只能想,以后我的可乐只能独自喝了。没了它,日子浸淫在可乐微涩的味道里。
后来听说,那株喝着可乐成长的小草让土狼移植到园外面的花坛上去了。绿绿的叶子衬着那满坛的红花,显得格外的清丽而孤单。那时节,《红楼梦》最终我是没能看完,然后大伙都搬了。土狼一直没有走过通向女生区的那条小道。老二把吉它送人了。搬住回C栋001宿舍里,夜晚,高楼下一角微细的天空,大伙的烟明明灭灭,那影子就如同锈云般消蚀着日月。
附记:这天接到了久别四年的土狼给我来的电话。说他去年结婚了,娶的是陌生城市里相遇的女子。我听不到一丝的欢喜,辗转四年。那嗓音还是沙哑不变,那彼此莫明的激动,那瞬间眼睛的迷糊,让我想起了那落英缤纷的小园子,想起了那株可乐花,由此写了这篇话。
2002年*月*日?
忽忽看了一眼,好文字,先霸位再来细读。 霸一位 曾经.同室舍友 昔日情愫,看完心中是那么的苦涩和淡然。
曾经有梦,只是如今只能望着夜空唏嘘。
什么也不说,只能往上顶。 调侃中带点伤感,真情流露,,, 也是耐读的一篇好文。 2002年?真有你的。 那些年,那些日子,回首已是十年,时间真的太快了。
熟悉你的忧郁,理解你的孤独,却无法进入你的文字世界和你谈古论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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