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南飞的燕子
本帖最后由 江湖小鱼 于 2014-6-30 08:02 编辑一只南飞的燕子
——谨以此文纪念陈家治先生
陈浩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每次听到这首儿歌,我就会想起我的太叔公陈家治先生。陈家治先生是我爷爷的亲叔叔,在家族同辈中排行第八,按照辈分我称呼他为太叔公。
太叔公出生于1900年,他的青年时期,正值旧中国“城头变幻大王旗”,“有枪就是草头王”的军阀割据混战不休的大动荡时代。军阀常常拉壮丁,摊捐税,使得老百姓整天生活在恐惧和贫穷之中。太叔公不堪生活所迫,便和一批同乡青年决定闯南洋,前往马来西亚做苦工。那一年,他21虚岁。
太叔公背着自制的干粮,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和家乡的一群小伙子先从家乡步行三天到达郁南的南江口,再乘木船到达香港,然后登上小火轮,开始了“亚洲黑奴”的漂洋过海之行。
太叔公到达马来西亚以后,做过矿工,割过橡胶,以瘦小的身躯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动。三十年代末,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大举进攻马来西亚。马来西亚当时是英国殖民地,英国殖民当局是典型的“三拍”政府:拍脑袋决定,拍胸口保证,拍屁股走人。由于事先对日军的进攻估计不足,没有周密的抵抗计划,结果,号称有十万雄兵的马来西亚驻军在数千日军的进攻下瞬间土崩瓦解,数万英军成为阶下之囚。为了反抗日军的奴役和屠杀,无数英勇的华侨纷纷组织义勇队,沉重地打击了侵略者,太叔公就是华侨义勇队中的一员。
战争期间,太叔公与一个马来西亚华裔女子相爱,结婚生子。由于战争,太叔公常常东奔西走,爬高山,钻雨林,在枪林弹雨中过日子;战争停止后,太叔公又常年外出务工,所以孩子们都留在家里由妻子抚养。尽管一家人聚少离多,但是,只要在家,太叔公都会教孩子们说家乡的客家话,和孩子们说起中国的乡村,说起家乡甜甜的柿子和清清的泉水。在太叔公的言传身教下,在马来西亚土生土长的三个女儿、三个儿子和孙子们至今都能够流利地讲起家乡的语言,儿子和孙子都按照家族辈分起名。
战争期间,为躲开日军搜捕,太叔公多次改换名字:陈陆,陈燕南。战争结束后,他一直使用“陈燕南”这个名字。燕南,燕南,就是南飞的燕子。燕子喜欢生活在中国大陆,寒冬来了,才暂时飞到南方过冬。次年春天一到,又准时飞回中国家乡。太叔公晚年,无时不刻不在惦念着回到家乡,按照八十年代当时的规定,华侨要满六十周岁才能够回到家乡探亲,虽然太叔公已经八十多岁了,但是由于他中年才娶妻生子,所以他的儿子们才三四十岁,带他归国就无法实现。太叔公常常写信回家,寄钱接济亲人、修缮祖坟,吩咐双方邮寄照片慰藉思念,还邮寄许多在当时中国老百姓买不到的珍贵药物,自己八十多岁高龄却总是惦念家乡亲人的健康。
1992年,太叔公因病与世长辞,享年93虚岁,是我们家族史上目前最长寿的长者。太叔公年轻时常年在潮湿、阴暗、有毒的地下矿井工作,中年长期爬高山钻雨林开展抗日斗争,餐风宿露,衣食无着,无情的岁月风霜对他的摧残,可想而知。但是,他坚强地活到了九十多岁,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在鼓励自己要努力活下去,要活到儿子们满六十岁可以送他回中国家乡的那一天。
由于双方行政规划变化以及某些人为因素,九十年代以后,双方邮件投递出现了障碍,暂时中断了联系二十年。去年,在热心人士的帮助下,我们双方亲属又恢复了正常联系,可惜那只努力一心想要飞回祖国家乡的燕子,如今却早已跌落尘埃。
落叶归根 可以更深入更有故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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